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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海啸却没见过她微笑 (峦)


  负责把她带到警署的是之前给她透露消息的年轻军官,年轻军官告诉她,不需要担心,只是走走形式而已,上头需要写报告。
  警署只有两名值班人员,女值班人员把戈樾琇带到拘留所,当这名值班员把便服若干洗刷用品递到她面前时。
  “不用,很快就有人来接我。”她说。
  戈樾琇是当晚住进拘留所的第三个人。
  年纪五十左右的妇女自来熟,一进门就告诉她她运气不错,今晚拘留所就她们三个,昨晚这里住了十八人,有一半人打地铺。
  拘留所另外一位是年纪约十七、八岁的女孩,梳脏辫,颈部有一处祖鲁文纹身,一双眼直勾勾看着拘留所门。
  这会儿妇女在说她的失眠症,她的失眠症有些奇特,周围环境越安静越睡不着,昨晚拘留所很吵她倒是一觉到天亮,说完失眠症,妇女又说起了脏辫女孩。
  她说那女孩已经四十几个小时不吃不喝了,不吃不喝原因是她男友还没来接她,谁劝都没用。
  妇女还说,女孩颈部纹身就是她男友的名字,女孩每隔一阵子都会因各种各样的原因被关进拘留所,一进拘留所就不吃不喝,直到男友来接她。
  戈樾琇看了女孩一眼,火柴棍身材,瘦得只剩下一双眼睛。
  妇女在她身上讨了没趣后回床铺。
  凌晨一点,毫无动静。
  得给宋猷烈开车时间,拘留所距离他住的地方起码得一个小时车程。
  两点,还是没任何消息,戈樾琇从端坐在床上改成盘坐,妇女的床位就在她上铺,那位身材肥胖,每翻一次身就传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在“嘎吱嘎吱”的声响中,凌晨三点到来。
  往后挪些许,背部找到墙,整个身体埋进阴影处,透过阴影戈樾琇看着对面床铺,脏辫女孩自始至终都维持之前坐姿,眼睛一刻也没离开那扇门。
  “你也患有失眠症吗?”妇女探出头。
  戈樾琇闭上眼睛。
  凌晨四点,男拘留室传来吵闹声。
  不一会时间,两名值班人员拖着一名浑身是血的男子从走廊走过,男子脸色比白炽灯还要白上一层。
  女孩依然一动也不动,上铺妇女打着哈欠。
  “我要睡觉了。”妇女和她说,说完又问她不是说很快就有人来接她吗?
  指甲一下一下戳着手掌心,太疼了就停止,等到疼痛过去又继续,这是戈樾琇能想到面对时间流逝,而那扇房门自始至终都紧紧关闭的焦躁感。
  是焦躁吗?也许不是。
  六点,拘留室的工作人员送来了早餐,早餐还不错,牛奶配面包,青瓜切片。
  不一会,妇女的早餐盘干干净净,戈樾琇早餐盘还剩下面包,女孩的早餐盘完好无缺。
  很快,午餐时间到。
  送午餐的是昨晚带戈樾琇进拘留室的女值班员,她问她怎么还没人来接她。
  原本,戈樾琇以为这位的话会让她暴跳如雷,把午餐盒狠狠倒在她头上,但没有,拿起汤勺把午餐盒里的玉米胡萝卜面条搅拌得看起来很可口的样子,再一口一口吃光。
  很奇怪,她不生气,她谁的气都不生。
  不生话痨妇女的气;不生看不起她的拘留所工作人员的气;也不生迟迟没有来接她的人的气。
  妇女餐盒空了,戈樾琇的餐盒也空了,脏辫女孩餐盒还是完好无缺,连坐姿也没换,半个钟头前,女孩上洗手间走路时腿是抖的。
  早餐吃了,午餐吃了,晚餐也吃了。
  这期间拘留室一个人也少,一个人也没增加,妇女告诉她今天是礼拜五,一般礼拜五教会活动多,这间接减少犯罪率。
  晚餐过后不久,拘留室门打开了。
  “杰尼娅。”工作人员在门口喊,一动也不动的女孩瞬间像被激活的机器。
  女孩离开了。
  离开时和她之前动判若两人,活泼好动,嘴里重复着“他来接我了”欢天喜地,走到门口时,还不忘回头朝剩下的两人送飞吻。
  “不出几天,她就回来了。”妇女说。
  拘留室门还没关上三分钟再次被打开。
  “戈樾琇。”工作人员在门口喊。
  戈樾琇离开拘留室,此时为晚间六点四十五分,带她离开的工作人员告诉她,她的监护人正在为她办理相关手续。
  一愣,恍然想起。
  现在,戈樾琇的监护人已不叫戈鸿煊,现在戈樾琇的监护人是宋猷烈。
  这个事实让她再次有想笑的念头。
  触了触嘴角,嘴角处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
  工作人员把她安排在服务厅,服务厅空气不是太好,戈樾琇推开朝北那扇门。
  一推开门,她就看到之前不吃不喝的脏辫女孩,女孩和一名穿着胸前印有某公益组织标志制服的年轻男子坐在长椅上。
  年轻男子在抽烟,女孩在发呆。
  原来,女孩男友是一名社工。
  社工和老是出入拘留室的女友,可真够呛。
  两人隔着约一个人身位距离坐着,这一个人身位距离大约是年轻男子在表达对女友的不满故意留下的空隙。
  年轻男子抽烟期间,女孩一点点挪动身位,企图消灭两人间的空隙,在两人肩膀即将挨在一起时,年轻男子猛地站起,女孩身体迅速挪回。
  半截烟往地上一扔,年轻男子大步朝停车场方向,女孩紧追年轻男子脚步。
  出神看着那两抹身影。
  “他们不是男女朋友关系。”一个声音忽然冒出来。
  说话的人是带她离开拘留室的工作人员。
  这名工作人员告诉她,年轻男子是负责做女孩任务的社工,女孩独自住在父母亲留给她的房子,其父母去了哪里,是死是活无从得知。
  “这类型的女孩很容易爱上对她好的人,如社工如老师,她们还很擅于欺骗自己,即使这里的人都知道尤里是她的社工,她还是对外宣称,她的男友叫尤里,是一名社工,”说到这里,这名工作人员叹了一口气,“追根究底,都是太过于缺乏爱。”
  工作人员把戈樾琇进拘留所前被扣留的几样小物件交到她手里离开了,而年轻的社工和脏辫女孩也不见了身影。
  看着空空如也的长椅发呆。
  脏辫女孩再次回到她视线中,站在长椅前,环顾四周,弯腰,再直起身体时,手里多了一截烟头,烟已经燃烧殆尽。
  拿着烟蒂,女孩坐在长椅上,是那名社工之前所坐位置,把烟蒂夹在手指上,缓缓往唇边送。
  咬住烟蒂,抬头看着天空,似乎在目送袅袅烟雾。
  女孩把社工的抽烟动作模仿得惟妙惟肖,那名社工叫尤里。
  烟也是尤里的。
  女孩和所有人说,她的男友叫尤里。
  垂下头,戈樾琇看到掉落在地上的晶莹液体,擦了擦眼睛,转身,关上门,一步一步远离那个梳脏辫女孩。
  她讨厌那个女孩假装抽烟的样子;她讨厌那个女孩不吃不喝的样子;她更加讨厌那名多管闲事的工作人员告诉她那些话。
  加快脚步。
  迎面而来的人挡住戈樾琇的去路。
  挡住她地是宋猷烈那位自称叫琼的秘书,她们下午才见面来着,不,已经是昨天下午见的面,戈樾琇差点把她在拘留所呆的十几个小时给忘了。
  “宋先生抽不出时间。”琼摊手。
  和琼一起负责保释工作地还有他的律师。
  透过百叶窗,可以看到琼和宋猷烈的律师正在办公室里和警长言笑晏晏。
  警长办公室好不热闹,警员办公厅相关人等也没闲着,办公的办公,聚众聊天的聚众聊天。
  被勒令一边等着的戈樾琇很快被那三名女文员的聊天内容给吸引了。
  据说,昨天拘留所来了一名大人物的情妇,这名大人物的情妇十分嚣张,对值班人员左叱右喝,一再强调她的情人会马上接她离开。
  她倒是有说过马上离开的话,但她可没强调自己是大人物的情妇,这三人口中说的“大人物情妇”应该说的不是她,戈樾琇想。
  “这位的保释档案我经手的,你们猜猜我在上面看到什么?”号称经手档案的女人招呼同伴附过头来,三人一阵窃窃私语。
  三人窃窃私语间,年纪偏小的掉落下一只耳环,耳环滚到戈樾琇的脚边发出若干声响,这声响让那三人的脸不约而同转向她。
  三双眼睛都在打量着她。
  打量完,见鬼般,三人回到各自座位上。
  没人理会那只耳环。
  原来,她们口中“大人物的情妇”是她。
  戈樾琇还猜,在她的保释档案里一定注有她若干条病症讯息,家族遗传性精神分裂症排在第一,愤怒调节障碍症排在第二,后面还有若干。
  其实,身为一名精神病患也有其自身好处,比如在商场偷东西,比如恶意破坏公共设施;比如……比如某天撞了一个人。
  在这个文明社会,法律对一名精神病患者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宽容,但脱下那身执法制服,当面对一名精神病患时,执法者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唯恐避之不及。
  出了警署,天已经黑了。
  律师开车回家,但秘书还得开车去一趟上司家,她得把人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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