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陆寻伸出手拍了拍陆远帆的肩膀,慢慢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家吧。”
声音亲切地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小陆远帆犯了错就会被姨母派到祠堂罚跪,而陆寻这个大哥哥每次都会过来陪着他,时间到了,就会唤他一声:阿远,我们回家吧!
扪心自问,陆远帆敢说,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陆寻对他更好的人了。长兄如父,陆寻是他最亲的哥哥,也是他最初的信仰。
“走吧,沁姨该等急了。”
陆远帆站起了身,和陆寻并肩而立,走出了死气沉沉的墓园。
*
在岛屿的最中心处,坐落着一处古色古香的宅院,高门大户明显区别于四周普通的宅子。岩石砌成的外墙坚不可摧,门前矗立着两座巍峨的石狮像,门口横梁上书写着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陆宅。
进门□□院深深,雕栏画壁,茂林修竹,山石林立,流水潺潺,不知道的还以为误闯入了古代的某处园林。然而细看可以发现,这座古朴的建筑是刻意做旧的,有很多东西由于时间不够长而没有真正的古宅那样历史的厚重感。
最里面则是一排明显翻修过的房屋,外面仍旧是红漆飞檐的古旧瓦房,内里则是现代化的家居陈设,很像是古镇旅游景区的房子,但是还保留着上世纪的陈旧味道。
还没进门,就见一位身穿蓝色袄裙的妇人迎了过来,还是清末民初时期的打扮,端庄优雅,一股子大宅院里养尊处优的千金风范。
此时她喜笑颜开,目光越过走来的陆氏兄弟俩往后找着什么,嘴里还念叨着:“天天来了吗?天天!祖母可想死你了,你想不想祖母?”
陆寻伸手拦住了她,无奈道:“娘,天天没来,就我跟阿远两个。”
陆远帆也恭敬地点头致意,眼里满是孺慕之情,“姨母。”
这位妇人便是陆寻的母亲,陆远帆的姨母,陆沁。
听了陆寻的话,陆沁露出了明显的失望之色,不过良好的教养很快便把泄露情绪的神情收了回去,看向陆寻兄弟俩的眼神也不如方才亲切,一脸地淡漠。
陆沁声音不高,但满带着上位者的气势,庄重而威严:“你们怎么回来了?”
“当然是想您和父亲了,您看您,一见孙子没来就冷了脸,跟我这亲儿子不是亲生的似地!”陆寻见了母亲不再是外人面前的成功人士,嬉皮笑脸地凑了过去就要帮陆沁捏肩捶背,边说边抬头往里看,“父亲呢?”
陆沁却没回他,不客气地拍掉了儿子的手,虽是面上淡漠不显,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此时她已经动了气。
“听说你们刚才去祠堂了?”陆沁严声质问道。
陆寻眼神闪了闪,呵呵笑着讨好道:“就是好久没回来了,先去拜拜祖父祖母,娘你是不是嫉妒吃醋了,我和阿远没第一过来看您?”
刚才插不进去话的陆远帆也适时点头问好:“这段时间比较忙,我和哥应该多回来陪陪您的。”
然而陆沁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冷冷瞥了陆远帆一眼,便径自进了屋子。
快进了门,才听到她沉静的声音传来:“陆寻,你过来一趟。”
是陆寻,不是阿寻——两人皆是熟悉陆沁的脾气,彼此互相看向对方眼神交流:看样子这次娘/姨母的气生得不小!
陆沁只叫了陆寻一个人,明显是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陆远帆乖乖地止步门前,不忘低声嘱咐道:“哥,你脾气好点儿,别老惹姨母生气。”
“我娘你还不清楚,放心,我有办法。”陆寻扯唇灿烂一笑,拍了拍陆远帆的肩膀就进门了。
陆远帆下意识地跟了一步,便被守在门口的佣人拦住了,语气恭敬却丝毫不让:“阿远少爷!”
目光幽幽地望向门里,陆远帆不禁叹了口气,虽然姨母对谁都是板着张脸,但终究还是不一样的,比如他永远不可能像陆寻一样嬉皮笑脸地逗乐,和姨母那么地亲昵。
他,好生羡慕。
陆远帆站住,侧头问陆沁的贴身女佣,“姨父去哪儿了?”
“岛主出海办事了,昨天走了还没回来。”
“那他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陆远帆继续追问道。
女仆摇了摇头,“这个我不清楚,您可以问下管家或者夫人。”
闻言陆远帆皱了皱眉,眼神不由黯淡起来。相比陆沁来说,反而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姨父更能给他亲情的抚慰,但是看来这次可能见不到了。
陆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陆远帆准备先回自己的房间看看,今晚肯定是要留下来住一晚,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然而脚步刚动,就听见了里面摔东西的声音,陆寻和陆沁好像吵了起来,还吵得颇为激烈。
陆寻年少叛逆时期可不像是陆远帆那么服管,言语顶撞是常事,好几次把陆沁气得心脏病发,后来懂事了才好些。
陆沁现在年纪大了身体还没以前好,担心她出事,陆远帆冲开了挡着他的女仆就冲了过去。
待他跑到门口,只隐隐约约听见了陆寻的高声反驳:“我再说一遍,那些统统和阿远没关系!”
房门打开,陆寻气势汹汹地出来,神情阴鸷,脸上多了一个通红的巴掌印。
又是一个瓷器砸到地上的声音,陆沁气急的尖叫声不复最初的沉静优雅:“滚!你给我滚!”
“哥,怎么了?”陆远帆担心地询问道,扭头看向房间内,陆沁气得连摔了好几个古董。
陆远帆才喊了一声“姨母”,陆沁就恼怒地转头看向了门口的女仆:“去,去喊管家过来,找人把他们赶出去!”
陆沁手指的方向是陆寻和陆远帆,还从没见到女主人这么生气过,但是她怎么敢找人把两位少主子赶走?女仆有些惊慌失措,看了眼陆沁,又不自觉地看向了陆寻。
见状陆沁更是生气,随手拿了什么东西就摔了过来,“看什么?还不快去!”
女主人发威,小女仆被吓到了,连声应道“我马上去”,一溜小跑就出了门。
陆远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凑到发怒的陆沁面前,只好用眼神询问陆寻,示意他去向陆沁求和,“哥!”
因为陆沁有心脏病,以往陆寻怒气一过就不梗了,给个台阶就下,但是这次他却格外的固执,听见陆远帆的劝导后气火更盛,怒声吼道:“不用你赶,我现在就和阿远离开元心岛!”
“好,好,好,有种你们离开就一辈子别回来!”陆沁连道了三声好,怒气登顶又拎起手边的杯子飞了过来。
杯子落地“霹啪”一声摔碎,碎片从地上弹起划过了陆寻的手,他躲闪不及时拉出了一道血痕。
“哥,你没事吧?”
“跟我走!”
陆寻薄唇紧抿绷着一张脸,流血的手握成了拳,强拽着一脸懵的陆远帆往前走,怒气冲冲地出了陆宅的大门。
门口陆远帆挣开了他的手,眉头紧锁一脸担忧,“哥,到底怎么了?你和姨母吵什么?我听到我的名字了,是不是因为我发生的争执?”
陆寻却只是深深地盯着他,将手重重拍向了陆远帆的肩膀,“阿远,你要相信,在我心里永远把你当成我最亲的弟弟!”
“哥!”陆远帆仍是不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话没说完,一连串脚步声靠近,陆远帆回头,竟是陆宅的管家带着一批人过来了。
“阿寻少爷,阿远少爷,岛主离开前说过,一切听夫人的命令!” 管家当着众人的面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宣言,随后又走近陆寻兄弟俩,慈祥笑着好声好气地打商量:“夫人让你们即刻离开元心岛,阿寻阿远,夫人这次真的生气了,我不能反抗她的命令,但我也不想真压着你们走,还请你们俩配合下,不要让我们这些人为难。少爷你看想带些什么,我赶紧让人去准备。”
“嗯!”陆寻不耐烦地点了点头,朝一个随从挥了挥手,“帮我去把房间里——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
陆寻抬脚就要进陆宅的门,管家却强势地让人拦在了门口,为难道:“刚夫人也说不许你们进陆家大门。”
“操!”陆寻爆了句粗口,神色不耐,却深知陆沁这个实际上的岛主在这些人心中的威信,只能报了一些东西让人去取。
陆远帆没什么可带的,想了想要连夜过海,只道让他们拿两间棉衣和食物。
于是岛上的两个少主,来时风风光光被人欢迎,走时却是被一群人盯着赶上了船。
窝在小船上划着浆,感受着海上刺骨地寒风,陆寻和陆远帆对视一眼,双双露出了苦笑。
陆远帆心中的疑惑还没解开,继续追问道:“哥,你和姨母到底在争执什么?别骗我,我都听到你的话了,什么和我没有关系?”
“没什么,你别管了。”陆寻随口说了一句就想转移话题,“我爹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你说他也不知道管管我娘!”
陆远帆停了手中的动作,严肃了面色,认真道:“哥你别转移话题,到底怎么回事?别骗我!
“都说了没什么了,就是——”陆寻话到口边打住,看见陆远帆递过来的眼神,沉思片刻后改口,半真半假地说道:“就是那幅画的事,我跟她说了刘赫奸诈用假画骗我上当的事,我娘心烦,就有点把刘赫偷画的事怨到了你头上,觉得应该你是他儿子该是你去取回来。我听不下去说了几句,你也知道我娘的性子,最听不得人顶撞她的话,就那么吵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