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晚不会像从前那样震惊欢喜,她平淡地笑笑,说挺好看的。
程晚去了日本那一年,跟叶卿的联系就变得越来越少了。
她交了更多的朋友,看到了更宽广的世界,偶尔跟他分享,跟他倾诉。
她拿着叶卿送给她的相机,在异国他乡的街头拍了很多照片。
她邮寄给他。
却不会说那一天发生了什么,她的心情如何。
周访先说,他知道他犯过错,却不知道怎么去弥补,甚至在她最难过的时候,给她一个安慰的拥抱都做不到。
他说,他也知道她的身边有优秀的可爱的男孩子。
他说,他不值得。
程晚兴许也是这样想的,哪怕她难过到了极致,他也无法远渡重洋给她一个拥抱。
没有期待,就不会有依赖。
每一个人都在向前,每一个人都在成长。
他们不停地反思过去,也在不停地犯着错误。不停地企盼着拥有,又在不停地舍弃。尽管如此,也无法把每一件事,每一段感情处理得滴水不漏。
叶卿不知道程晚在日本那一年遇到了什么事,他后来一直都不知道。分手以后,更是无从提起。
但是叶卿能感觉到,那段时间的程晚非常的敏感易碎。她再也不是那个没心没肺被人讨厌也满不在乎的小女孩了。
大二,叶卿跟程晚彻底失去了联系,没有争吵,没有不和,没有劈腿,只是异地关系消磨光了她的安全感,打败了一切。
分手那天,叶卿好像没有悲痛到很严重的程度,他一个人喝了会儿闷酒。
好像也是那一天,妈妈打电话来告诉他,周访先结婚了,和他见过的那个卫生兵。
——
叶卿从梦中惊醒过来,他身上多了一条毯子。
掀起毯子,他从沙发上坐起来,打了电话给李群。
李群赶到,叶卿却立即开口问道:“程晚呢?”
“她去吃饭了。”
叶卿看时间,是饭点了。
“要现在找她来吗?”
“没事,不用。”
上午开了个大会,估计她也累了。
长长的回忆让他拧着眉将脸埋于掌心。
李群体贴地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叶卿说没事。
正好这边李群刚刚解决完了买地的事情,把地契合同给叶卿过了目。
叶卿草草看了一遍,签了字。
“对了叶总,项目在东京那边上市大概就是这个月的事了,您得安排一下行程,抽空过去一趟。”
叶卿懒散地说:“你帮我安排就行。”
他扶了扶额头,无奈道:“说了很多次不要用您这个字,把我都喊老了。”
李群讶异了一下,他看着叶卿。
叶卿在他的注视下,轻轻笑了笑。
李群抓抓头发,咦,怎么觉得叶总最近变可爱了。
他从办公室里出来之后,觉得神清气爽。
碰到一个赶过来的女生,李群以为是来面试的,可女生直直地冲着副总办公室来了。
走得还挺急。
女生个儿挺高的,简单的黑色呢大衣坠到膝盖,脚上穿了一双短款系带马丁靴。
中长发,没有烫染,没有仔细打理,挺素。
脸上不抹粉底液也很白,涂了淡色口红,也挺素,看着像学生。
她问李群:“叶卿呢?”
“不好意思这位小姐,叶总现在正在休息,您如果不急的话可以先去我们……”
女孩挺不耐烦:“我急。”
“急的话也请您稍等片刻,叶总这个点是不方便接待客人的。”
“几点能见?”
“两点。”
她看表,才十二点半。
李群见她为难,好心说,“如果小姐真有很重要的事,我可以帮您转达一下。”
女孩烦躁地抓了一下头发,须臾沉思后,妥协了。
她冲李群扬了一下下巴,“你跟他说,严苗苗来取他狗命。”
第四十五章
严禾言毕, 自动门缓缓开了,显然是在迎接她。
叶卿没有在工作, 他撑着疲倦的脑袋看着手里一本专业书籍。姿态随意,视线在纸张上滑得很快,漫不经心。
“叶卿。”
“嗯。”他稍稍抬眼看一下她, 又重新看书本。
叶卿的办公室很大, 但格局并不大气,反而有种小家子气的浪漫,墙壁和天花板都是核桃色的,因此整间屋子光线很暗。
一扇窄而长的复古推窗在桌前, 被笼了窗帘。
世界地图占据了整个墙面。
严禾没什么心思研究他的趣味, 她飞快地走到叶卿跟前, 眼神像是要杀人。
他抬手示意, “保持距离。”
严禾退一步,在沙发上坐下。
“什么事?”他问。
“我们小学要拆了你知道吗?”
叶卿想了想,知道是指自己买下的那块地。他放下书, “知道, 你有什么事?”
“你知道是谁拆的?”
“我拆, 怎么了?”
“你拆你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严禾气得站起来。
叶卿摆摆手:“坐下说, 别激动。”
严禾咬咬牙,又坐下了:“你搞实验室在哪里都行, 就不能换个地方吗?”
“这个不归我管。”
“不是你的秘书去谈的吗?”
“是。”叶卿说, “但是不直接归我管。”
“那你就叫你的秘书去管啊。”
“大家都很忙。”
严禾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了。
叶卿气定神闲地在工作, 当她是空气。
她手足无措地坐了会儿, 声音里带着哭腔跟他说:“我对你很失望。”
“我也很忙,如果你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不用特地赶过来告诉我你对我很失望。”
叶卿撑着太阳穴,瞄了一眼红了眼眶的严禾。
那块地对他来说无足轻重,但是既然拍下来就拍下来了,叶卿不会因为一时间的意气用事就随便撤销合同。
程晚进门,恰好看到严禾的一滴眼泪掉下来,她吓得退出去了。
叶卿看见,皱眉道:“你别在我这哭,把我同事都吓走了,影响工作。”
严禾走到他跟前,“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我在好好说话。”
“我不喜欢这样。”
“你不喜欢的东西太多了,需要我一一迁就吗。”
“你怎么那么固执?一个实验室而已,非要在那里建吗?”
扯回这个问题上,叶卿觉得头疼,“我都花了钱了,为什么不建?是我固执,还是你自己感情用事?我不用那块地,你可以留它几年,可以留它一辈子?”
严禾语塞了。
叶卿又说,“有钱的话你就把它买下来,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没钱的话,哭也没用。”
这句话,像一把刀子扎在她的心口。
他收到程晚日本客户快到公司的消息,站起来就走,“今天有事,明天找你。”
严禾气得险些把他办公室抄了。
还好李群眼疾手快进来把她拖走。
一路遇到的员工都以为他们叶总是这女孩杀父仇人。
——
接待室里暂时没有人。
程晚跟叶卿唠了会儿磕。
“刚刚姐姐哭了,她怎么了?”
叶卿脱口而出说:“不知道。”
随后又好好解释:“有几个学生要做实验,我给他们买了块地,严禾不想那块地被拆掉。”
程晚好奇:“那里有什么呢?”
叶卿想了想,有什么呢?
有他们的学校,有他们的老师,有他们小时候每一天每一天走过的那些路。
可是这些存在,除了偶尔让人缅怀一下过去,还有什么正面影响呢?
叶卿觉得,女生的想法总是偏向于自我的。
城镇化的发展会让中国的农村消失,新事物会取代旧事物。
这是一个必然趋势,不是她一厢情愿的坚持就能改变什么。
叶卿回答程晚说:“她自己瞎矫情。”
那天晚上,陪客户去酒席,程晚自然也去了,她给沈仙发了消息说今天加班,回去晚一点,沈仙让她注意安全。
叶卿带程晚去酒店。
车里有客户,因而路上无言。
不过叶卿有心事,他中途打了一通电话出去,问道,“合同送过去了吗?”
又说,“先别送,再等等。”
电话挂断,在找车位。
叶卿花了一点时间思考,他今天对严禾说的话是不是过分了。
当时情急,他不想跟她纠缠不清。
后来细想,是他鲁莽了。
叶卿按着眉心,觉得头疼。
酒席上,按照规矩,翻译也得陪酒,不过程晚不会喝酒,叶卿代她敬了。
所以那晚他喝得不少。
一般除了应酬,叶卿不大喝酒。
他酒量还行,下了酒桌仍然清醒。李群替他开车。
坐在后座,叶卿觉得疲惫。
他皱着眉,将脑袋轻轻地搁在程晚的肩膀上。
她一直没有动。
叶卿大概是睡着了。
程晚试探地问了他一句,“你讨厌禾姐姐吗?”
叶卿轻声应,“有可能。”
“你为什么讨厌她?”
叶卿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