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禾时时刻刻扶着自己的鹿角,虽然天冷,但是她漂亮的脸蛋上盈着暖意。
隔得很远,似乎也能听见她的尖叫。
叶卿捏了下眉心,他居然看到他姐姐在笑!
两人滑到终点,拿了个第一。严禾兴高采烈去领奖品。
滑雪场玩的项目挺多的,这一边基本上都是给小孩子玩的。
程晚很喜欢这种氛围,她像个小兔子一样跳到每一个摊位前看那些注意事项。
叶卿在旁边站了会儿,打算等程晚选好了他直接过去。
对面有个男人在抽烟,烟味挺呛的。叶卿不好意思直接闪开,他慢吞吞地往后挪了几步。
再往后就是在半山营业的几家浪漫的小店了。
一家咖啡馆门口窗户喷着merry Christmas的字样,还有圣诞老人在招揽生意。
表演演员穿着笨拙的衣服,视野不大开阔,往后退的时候,一不小心绊到什么东西,咣当一下栽倒在地。
旁边的小男孩看到此景,哈哈大笑起来。
只有叶卿看了一眼被演员踩到的东西。
居然是一条狗。
奄奄一息趴在地上的阿拉斯加犬跟叶卿对视了一眼。
它身上被拉绳捆着,好像是受了伤。
从后面来的主人牵了条短鞭,不轻不重地在狗狗的脑袋上抽了下,又用脚踢它屁股。
狗狗艰难地站起来,身后长长的拉绳拖在地上。
看样子应该是要去拉雪橇。
“你等一下。”叶卿过去。
三两步,走到男人跟前。
他蹲下,握了一下狗狗的爪子,冷得像一块冰。
被日积月累的残害磨去了攻击力,他对于人类的大多数逗弄不会有反应。
叶卿抬头看着满脸困惑的男人,“它冻伤了。”
男人一笑:“冻伤我咋整啊,我又没钱治,能跑就跑跑呗,今天再拉几回完事儿收工了。”
他不以为然地攥过狗狗的颈圈,想把它拽走。
“你没钱治不重要,现在它这样已经不能工作。”
男人脸色稍变:“欸你哪儿来的小孩儿啊?你家长呢?不坐雪橇别乱摸我狗啊我告儿你,碰坏了你可赔不起,这狗我花老多钱买了。我买了就是我的,它是死是活不挨你事儿。”
叶卿没把他的话往心里去,他抓去狗狗的另一只爪子,也冻伤了。
他没有养过宠物,不知道这样的伤严不严重,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
“叶卿。”程晚微弱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要不要玩雪圈——”
注意到受伤的狗狗,她的视线停滞了一下,“它怎么了?”
“受伤了,要尽快处理一下。”
叶卿强硬地把狗狗的颈圈从男人的手里夺过去,在对方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将它抱起,手肘撞开身后一扇玻璃门。
他进的是一家咖啡店,暖气扑面而来,伴随着一声惊呼。
店是两个欧洲的小姐姐的开的,眼见少年抱着一只大大的雪橇犬进门,其中一个女孩子尖叫了一声。
叶卿抱得吃力,他微喘着气,“可以借我一条毛巾吗?”
女生的中文不太好,问他能不能说慢点。
“Can you lend me a towel?(可以借我一条毛巾吗?)”叶卿重复一遍。
店员送来一条大大的浴巾,程晚接过,试图把狗狗包裹起来。
阿拉斯加不是普通的宠物犬,因为体型太大了,他们两个人折腾都特别累。
外国小姐姐过来帮衬,她看着叶卿问他:“这是你的狗吗?”
“不是,是从坏人那里救回来的。”
“它遇到了什么麻烦?”
“外面那些商贩用这些狗来拉雪橇,但实际上他们根本没有经过训练,也承受不了人的重量。所以有很多像这样被冻伤的,甚至还有的活活累死。”
“我以前听说过这样的事,不过没想到这是真的,我一直以为拉雪橇的是成年的健壮的狗,没想到这么小的狗也会被这样对待。太可怕了。”
“只要能帮那些人挣钱,他们是不会在意动物的生死的。这些狗大多数是从宠物店偷来的,他们不需要付出任何成本就能控制这些生命。”
叶卿把狗狗的拉绳卸了,用浴巾它身上的雪水擦拭干净了,坐在包间的沙发上,将它的爪子浸泡在一盆温水里。
程晚静静地看着他,眼中充满了钦佩。
因为他们全程说的是英文,她只听懂了几个单词。
等店员离开了,她才问他刚刚说了什么。叶卿又给她解释一遍。
程晚说:“我以前在福利院的时候姐姐只教过我们数学和语文,来了北城之后因为爸爸给我登记的年纪太大了,我就直接进了初中,可是我根本没有学过英语。”
她搓搓冻得通红的手心,难过地说:“我成绩很差。”
叶卿观察到她细微的动作,把她的手也拉过去,泡在盆里。
程晚腼腆地笑了笑,把手拿出来,“你不要逗我。”
叶卿也轻笑,“不好就不好,人可以保持住自己的弱点。”
“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刀枪不入的人是不可爱的。”
虽然没有学过英语,但是程晚现在也在努力学习了,因为她觉得语言真的是很神奇的一种东西。
想到这里,程晚为了自己点了个头。
外国小姐姐财大气粗,花了钱买下了这条狗。那个小商贩便没有再回头闹腾。
叶卿问程晚:“你要抱抱它吗?”
程晚犹豫着摇了摇头:“我怕它咬我。”
叶卿把狗狗放在她腿上,“那你摸摸看。”
程晚用手抚了抚狗狗的毛发,有点粗糙,“湿湿的。”
“身上有雪。”
他把外套脱下,给它裹了裹。
漫长的时间里,两人没有再说别的话。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良久,叶卿说:“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的店员很坏。”
“为什么这样说?”
“走就走,关什么灯?”
要是叶卿不说,程晚都没发现这个小房间里的灯光暗了一截。
刚刚那个女孩离开的时候把日光灯关掉了,现在他们的屋里只有一件色泽暧昧的壁灯在亮着。
“是不是把我们……”
“当成情侣了。”叶卿接她的话。
黑暗中,程晚有点脸红。
她握住狗狗的腿,发现它已经开始跟拥抱的少年亲热,伸出舌头在叶卿脖子上舔。
叶卿把它放到地上,让它舒展一下身体。
过了很久,程晚捏住自己的鼻子。
叶卿注意到她的小动作,问,“对狗毛过敏?”
程晚摇摇头,她声音软糯的说:“叶卿,我要哭鼻子了。”
她要哭鼻子了,因为想到了三年前的冬天。
叶卿也是这样抱着她,他也是这样觉得,她是一条生命,而不是一个乞丐。
她也想为这条狗狗掉眼泪,因为她知道无家可归的冬天有多冷,她知道冻伤的感觉有多难过。
“别哭,眼泪会结冰。”他开玩笑说。
叶卿揉了一下她热热的脸蛋,突然心里有一股冲动。他伸手,把程晚拉到怀里。
在她错愕的注视中,他说:“你闻闻看我身上有没有味道?”
“没有。”程晚摇摇头,“但是有几根狗毛,在你的肩膀上。”
“那你帮我拿掉。”
“一定要抱着拿吗?”
“离太远看不清。”
程晚顺从他的意思,帮叶卿把毛衣上粘的几根毛发清理掉。
她认真到完全没有发现两个人的姿态有多暧昧。
咔嚓一声,门被猛然推开。
光亮透进来。
叶卿循声望去,门口赫然站着一个高个子的少年。
“我靠。”谢誉飞速地转身往外走,生无可恋地用手捂住眼睛,“窒息。”
第二十章
程晚慢吞吞地从叶卿怀里站起来。
他整理衣服。
她问:“刚刚是谁?”
“谢誉。”
程晚紧张地搓手手, “我们走吧。”
“嗯。”
咖啡馆的大厅有一面大玻璃,隔绝了外面的冰天雪地。
谢誉买了两袋甜甜圈就出去了。
严禾拉着他的胳膊蹦蹦跳跳跟他面对面说话, 隔着玻璃,不知道她在高兴些什么。
虽然没有什么好心虚的,程晚还是有点担心谢誉会告诉她爸爸。
“他不会说的。”叶卿牵着狗狗出来。
程晚紧皱的眉心松懈下来, 她有点吃惊, 然后恢复正常神色,点点头,“好。”
店员接过叶卿牵过来的狗狗,他说要如果条件允许, 最好带它去看兽医。
对方点头应了。
叶卿给程晚点了一杯意式, 程晚问能不能打包。
她不好意思地告诉他:“我想带回去给我妈妈喝。”
“那我再点一杯。”
“不用了。”程晚接过打包好的咖啡, 笑眯眯地看着他说, “谢谢你。”
最终,那条狗狗被取名为Janus。
叶卿说,Janus是希腊神话里的一个天神, 这个天神寓意着希望, 所以它的名字也是“January(一月)”的词根。
翻译成中文, 就是在冬天里等待着春天的意思。
Janus是一条很温顺的狗狗, 程晚相信,它会慢慢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