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要成辛结账。
大肚腩的女人报给成辛一个数目。
“昨天说的不是这个价啊。”成辛质疑。
“乘以三可不是这个价?”女人眉毛一挑。
原来那先走的俩人并没有付住宿费。
成辛借机问:“你见那个军人和小姑娘了吗?”
女老板嘴一撇:“哪有军人!穿仿军装的!他们俩夜里两三点就离开了。”
“那么早?”成辛心下一惊。
“那个小妹妹生病了,男的背着她去看急诊,急匆匆就出门了,留你结账。”
成辛心下狐疑,对程鑫半夜急诊半信半疑,又不敢多说话。结完帐,问女老板怎么走回火车站。女老板一扬手,指指正要出门的阿妈,说,她正要到火车站拉人,你跟着她走好了。
成辛拖着行李箱,跟着阿妈,弯弯绕绕走出弄堂,来到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重新站在明亮中,成辛悄悄松口气。
坐上了返校的长途汽车,成辛忽然想到:跟生活费放在一起的学生证不见了!
如果学生证丢了,说明少的那张百元钞不是自己记错了,的确是被人拿走了!
这么一确认,成辛后怕得浑身燥热起来,头也昏闹得没法思考。
窗外一抹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照在成辛微微发抖的手上。还好,有惊无险,现在坐在返校的汽车上。
年轻总是透着健忘的快活劲儿。
回到熟悉的校园,见到熟悉的同学,成辛又成了单纯而无忧无虑的女大学生。甚至转眼遗忘了这段经历。
幸亏记日记的习惯,使她多年后又想起,确凿是有这么一件事发生过。又在某个午后,被余勒催着,当成一个饭后消食的故事,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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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勒!你削到自己的手指了!”苗贝贝大叫一声。
余勒像是才回过神,跟着大家一同低头看自己的手。
血淋淋的手指,一滴一滴鲜红的血,晕染在小白瓜瓜肉上,看上去触目惊心。
成辛早已从床边跳起,抓起背包就开始翻找。如果她没有记错,余勒在背包的侧口袋里,给她放过一个迷你的医用救助包,酒精棉和创可贴是里面的常客。
“你真是的!听个故事而已,怎么就分神到竟然割破了手指也不知道!多疼啊!”成辛一边抱怨,一边仔细帮余勒擦拭血迹。
刀口太深,一边擦,一边流。成辛索性改擦自己的手指,擦完就紧紧帮他捏住伤口。
余勒全程很平静,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成辛忙碌、着急、心疼。
彭小帅感到自己学到了一招,目光在小刀与苗贝贝之间逡巡,又怕自己试了也白试,白白流血不说,还再一次被迫直面被冷待。
“辛辛,你后来又见过那伪军装或同名的姑娘吗?”余勒问成辛。
“当然没有!”
余勒还想问什么,譬如伪军装或同名姑娘的外貌特征、近些年有没有接到异常电话……为了不影响成辛的心情,最终决定什么都不说。
他暗中想,送走成辛就去查她的学生证使用记录。
表面上,他一笑了之,转头对苗贝贝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恐怕你的午休泡汤了。”
“是哦。差不多可以收拾东西赶火车了。”
第36章 成辛的秘密(1)
男生拎着行李,女生打着阳伞,大家去校门口坐直达火车站的公交车。
成辛在校门口望一眼自动售卖的冰淇淋机器,余勒便默默去买了4支,乐得成辛喜笑颜开。
因为校园较偏,一行人抵达市火车站得时候,已经近五点,大娘水饺里解决完晚餐后,已经五点三刻。
对余勒来说,这是完美的进站时间。既不赶又余量不多,不必花太长时间等候。
买了两张站台票,四个人一起排队过安检,找候车厅,等待出发。
彭小帅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诉说,在苗贝贝的冷脸面前,一句也说不出口。
余勒看上去轻松又平静,镇静得像每一个午餐后送她回寝室午休一般。
终于,最后的分别时刻到来了。
成辛与苗贝贝登上开往上海的动车,在车窗内对着站台的两个年轻人挥手道别。车在这时开动,留下站台上的两个人,很快只剩个车尾巴。
彭小帅呜呜哭着蹲了下来,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着:“我们这算是怎么回事啊?”
余勒探身拍拍彭小帅的肩膀,转身大步就出站。
一切看似结束,在他心里,却不过是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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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行向东,一路疾驰。预计明天早晨7点整,将抵达上海南站。
“哈秋!”
过了新余,天色已暗。成辛打了一个喷嚏。
“谁在想我?”
这几乎是很多人打喷嚏后的下意识反应。不同的是,每次成辛都忍不住说出声。
正对面那位津津有味儿吃泡面的粗糙大叔头也不抬只顾猛往嘴里扒面,斜对那位犯困困到歪着头口水流出来也不自知的小胖青年在梦里咂巴着嘴,许是闻到泡面香了。
“肯定是被你甩了的余勒呗!”
紧挨着成辛而坐的苗贝贝白她一眼。
成辛颇有恬不知耻的意味:“有理。”
其实心里很不以为然:她才是被甩的那个人啊。
成辛自认为不是一位沉湎于一段感情无法自拔的人。各种努力后,确认与余勒再也回不到从前,她便勇敢迈步了。这不,火车站分别的时候,她看着余勒黝黑沉静的双眸,挥手时也内心无比沉着,一点没有事前想象的悲伤哀痛。
“我看彭小帅送我们来的路上,都快哭出来了。”成辛打趣苗贝贝。
“嗨,不提他了。我跟他,纯属意外。”
从离开校园的那一刻,苗贝贝便不觉抬高成辛在内心天平上的份量。毕竟到了陌生的上海,要仰仗成辛的关系。那个只听过声音,没有见过真人的舒畅,是成辛的大学同学而非她的。
“舒畅什么性格?”
“挺活泼、外向的,人很漂亮,也很可爱,最会发嗲……嗯,跟你有几分像呢!”
苗贝贝仔细听着,努力想着,已经开始盘算起交接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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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勒送走成辛,表面平静,内心起伏。
他之道,成辛是带着怨念离开的。
她不止一次说过,他是因为不够爱,才放弃的她。
其实,恰恰相反。
那一天,成辛送她妈妈过来与余勒相见,说是要谈心。成辛妈妈笑笑地与成辛挥手告别,转身却落下眼泪,连个缓冲的过程都没有。
余勒惊诧又惊慌。
成辛妈妈落座,任由泪水在脸庞肆虐。幸亏他们坐在人流较少的角落,灯光又相对较暗。
“成辛不能跟你在一起。”成辛妈妈二话不说,直奔主题。
余勒呆滞。还没来及反驳,成辛妈妈便开始追溯往事。
“那是我结婚的第六年,我好不容易怀了一个孩子,我和我老公都感到由衷地高兴。我心情愉快,万事小心,我老公陪我参加每一次的产检,我觉得我的日子终于上了正规,开始否极泰来。
哦,你是男生,又没有生活在小地方,不会懂得一个久婚不孕的女人所承受的心理压力的。
在一次产检中,还遇到阔别二十年的老同学。她也待产中,而且孕期跟我相差只有一周。
我是多么地快乐。我们约定,要是同性宝宝,就认作哥弟或姐妹;如果是异性宝宝,就认作娃娃亲。一切显得喜上添喜,锦上添花。
然而,喜悦总是短暂的,转眼我到了孕后期,血带氧严重不足,脐带绕颈三周半,我开始住院,每天在肚皮上打针,度日如年。
可我,还是,没能留住我的宝宝。
像是要陪衬我的悲伤,那夜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我的宝宝,胎死腹中。医生连夜从家里赶到医院,帮我做手术。
原本是有一个可以做手术的医生值夜班。只是临时来了一个出车祸的孕妇,要紧急剖腹。
做完手术,确认是个男宝宝。
我觉得万念俱灰。
被医生推回病房时,我死了的心都有了。
神奇的是,双人病房里,已经躺了一个产妇,不是别人,正是我的老同学。
原来那晚出车祸的人,就是她。
她也很悲伤,她的老公当场死在车祸中。她紧急剖腹生了一个女儿,她身体没事,但是精神上受到很大创伤。
两个苦命的人,在那一刻,成了彼此的安慰。
她痛失爱人,心里难过,无暇估计宝宝。她的宝宝在哭,我的奶水在涨,我忍不住去抱宝宝。
宝宝一到我怀里,立刻就不哭了。不仅不哭,她还用小手,紧紧抓住我的手指。我坚硬的心立刻融化了。
我的悲伤,一秒钟就被小宝宝治愈了。
我想跟我的老同学说,让我也当小宝宝的妈妈吧。
可是,当我抬头的时候,你一定想不到我看到了什么!
我的老同学,她打开窗户,两只脚都垂在了窗外,扭头看着我。
我吓呆了,只是怕吓到怀里的宝宝,才不敢尖叫。
她对我说,像爱自己的孩子一样爱她的女儿吧。说完,一秒都没有停留,扭身就从窗口滑了下去。闪电一闪,我看到她最后的表情。居然是平静的。她的目光从我脸上移到我怀里的宝宝身上,满满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