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去世,追悼会上满屋子的人,全部都是不相干的人吗?全部都是生前根本没有见过阿婆的陌生人吗?”成辛因为太吃惊,音调听上去都跟往常不一样了。
老爷爷肯定了她的这一疑问。
一直事不关己站着的成辛,像体力不支,跌坐在餐椅上。
她艰难地用胳膊支在桌面,用手托着脑袋。脑海里闪过那殡仪馆里哀切的面孔、感人肺腑的追到词、人群中不停发出的啜泣声……竟然都是假的!
何其悲哀!
成辛叹口气。
忽然,她想到,当她从追悼会场退出到走廊。走廊里站着一位撑黑伞的年轻人。那把伞遮住了他大半张脸。成辛似乎想起来,紧绷的下巴之下,似乎戴的正是黑色的领结。
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人应该就是商伯年商所长吧。
一时,成辛陷入追忆。
阿婆是多么地为她的孙子感到自豪,那时候她还奇怪,这么心爱的孙子,竟然没有一张照片留在身边,会不会是虚构出来的?
阿婆给予了孙子深切的厚爱,变卖了大部分的家当,供应他到美国读书。这样的爱里,又怎么会生出恨来?
除了不解阿婆与孙子之间的爱恨关系,成辛还深为自己与商所冥冥之中的关系而暗暗感叹。
与此同时,小白也陷入沉默。
老爷爷和老奶奶,悄悄伸出手去摸那两万块:“故事讲完了。我们可以走了吗?
小白心不在焉地点头。
“慢着!”余勒不轻不重说了一声,“我想出了这个门,或迟或早,就会有人联系你们,问你们包间内发生了什么事情。那时候你们怎么说?”
“小先生觉得我们应该怎么说?”
“我们自然认为你们什么都没有说。因为我们压根儿就没有问过。”
“明白。”
老爷爷老奶奶走后,成辛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她一会儿惋惜阿婆,一会纳闷恨从何来,陷入沉思。
“楼上有个胖大婶?”余勒拿手指敲着桌面,喃喃自语。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胖保姆跟商学长是什么关系?”小白接。
“什么情况下,会雇佣一个这儿有问题的人做家政?”余勒问,同时指指脑袋。
“可惜胖保姆死了。是被老太婆敲死了。”小白摇头。
“不,老人手中的平底锅敲不死人。从辛辛获救的时间看,也不至于流血而死。”余勒否定。
小白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可这星亮儿转眼又消逝了。连小白自己,也深感杂乱无头绪。
他看着余勒,像看着希望。
金线戴上薄橡胶手套、常见的蓝色鞋套,以及帽子。
她要送困倦得睁不开眼睛的贾思诚回家。
连扶带抗,她把他运到5楼。戴手套的手摸出他手包里的钥匙,打开了门。
这个雌雄莫辨的主儿生活得精致得很,连钥匙都包在手包里。
进了房,不知道该往哪间房里放。抬头看见对面房间半开着门,就把他往那个房间送。
进入才发现,原来是书房。
金线提着一口气儿,把贾思诚放到榻榻米上,为他枕了几只大抱枕,胸前又盖了一本书,默默说一声:好梦!
她从口袋里拿出抹布,倒退着把可能存在的脚印痕迹抹去。
至于贾思诚屋子里有没有摄像头,她一点都不担心。因为她的男人,早上来过把贾思诚家的电闸关了。
感谢老式公寓电闸安在楼道里。
她从5楼下来,看到男人站在成辛的卧室门口,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男人威严地扫她一眼,让她不要大惊小怪。年夜饭聚餐,没有3个小时回不来的。
“不能撬锁,他们会察觉的!”
“不会,我只是看看,不会乱翻的。”
“不!不!你不知道,他是”金线去拦,慌乱中仓惶收嘴。
“是什么?”
金线默默权衡,最后放弃:“是个戒心特别重的人。”
“老韩”不屑地哂笑。女孩子都号称很敏感,然而,都是敏感些没用的。
金线想着多年前那敏锐到不像话的回头一瞥,忍不住周身发冷,她再次去拦男人,可惜晚了一步,喀嚓一声细微的脆响过后,门已经开了。
金线仿佛听见一道惊雷。
生病的人总是格外执拗。
事已至此,她只好跟进去,以免男人看到什么,譬如警服、警察证什么的,太过激动而造成不可挽回的过失。
第314章 是仇恨吗
事实证明,金线的担心是多余的。
余勒是不会将重要证件乱放的人因为有喜欢的人来,成辛也格外勤快,将房间收拾得很清爽。
金线拖拽着男人,不想让他进得更深。
可是,哪有肥肉到口,只是舔一舔的道理呢。
男人甩开金线,直奔书桌,书桌上有繁杂的化妆品,还有几个没有上锁的小抽屉。他自恃戴着橡胶手套,不会留下指纹,便大胆拉开抽屉。不过是些景点门票、电影票存根之类的杂物。
金线张了张口,没有把“那是苗贝贝的桌子”说出口。
扒了一会儿,男人轻蔑地笑了。就说这些女孩子只会在意些鸡皮蒜毛吧。
扒完这张过于女性化的桌子,再扒那张摆了不少建筑类书籍的桌子。仍旧是没什么特别的。
男人忽然看到桌子旁,靠墙离着一个行李包,毫无疑问,那应该是那个年轻男人的。他马上移步过去,金线心里着急,难免又去拉他。
“干什么!啰哩啰嗦的!我心里有数!”
小白看着余勒,他正思索得投入,忽然人微微后仰,笑了。
“你想出来了?”
余勒拍拍手,站起身,伸手给成辛:“不想了。那是你商学长的私事。”
小白:“你就不怕,万一……”
余勒用眼光严厉地制止小白,小白便把后半句吞了下去。
余勒知道,小白想说,你就不怕商伯年就是因为成辛与楼上的奶奶相识,才调成辛到六所?调到六所,当然不会只眼睛看看!
他之所以故作轻松,无非是对商伯年的了解太少,不足以下判断。此外,他还想不动声色套套成辛怎么看,要是他一脸凝重,岂不是第一个吓到的就是他的辛辛?
先假当一切如常吧。
“我们先走了。你有兴趣就慢慢琢磨吧。”
余勒牵着成辛的手,跟小白道再见。
小白叹口气: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
成辛有些情绪低沉。
她还陷在对阿婆的怜悯上。
“你看上去很累,我得找个地方让你休息一下……”余勒的眼睛,聚焦到隔壁的主题酒店门牌上。
成辛已经无力吐槽。这家伙,看上去,满脑子里只有一件事。
见成辛没有反对,余勒拿出随身携带的身份证,去开了一间房。他是不会告诉成辛,他偷偷带全了东西。
小白从饭店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他们从大堂走到到大堂后电梯的背影。
小白一时忘了走路,就站在了主题酒店的门前。他定睛地看着房子的深处,那里早已没有成辛的背影。
眼睛里盛着落寞,叹息里有说不出的嫉妒。
冬日寒风席地卷起,小白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一把钝刀残忍地打磨。
他没有走开,也没有走进去,不知不觉,已经在楼下站许久。
三楼朝街的房间。余勒只遗憾没有大床房。他无意中走到窗前,一不小心看到楼下的身影,心里那句“真是阴魂不散啊”还没有感慨完,就意外地发现小白在抬头往上看。
余勒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小白看到了他!
出于一种羞涩,成辛进房间后没有随心所欲地扑到床上,而是拣了张沙发坐下。
余勒淡然从窗台边离开,他伸手去拉成辛。
“床可不是拿来摆设的。”
室内的空调开始发挥作用,房间暖起来。
余勒趁成辛起身,为她拉开羽绒服的拉链,两只手才伸进衣服要帮她脱掉外衣,成辛就缩起了身子。
“格格”一声笑之后,室内的空气一下子氤氲起来,还是粉色的。
恋人间再自然不过的拥吻,以及,令人脸红心跳的洁白的软床。
“你累吗?要睡午觉吗?”
余勒伸出胳膊,当成辛的枕头。
十指扣着十指,下巴抵着头顶,两个人都调整到舒适的姿态,亲密地躺在一起。
窗帘半开,冬日不甚灿烂的光线漫进室内,室内通亮。
“你还记得楼上阿婆是怎么说她的孙子的吗?”余勒漫不经心地开口。
成辛往余勒怀里钻得深了点。
余勒的问题,问得正好。她有满脑子的回忆,正想倾诉。
成辛说,阿婆年轻时是位果然的大家小姐,奔爱情而来上海,经历了几多磨难,最终得到她婆婆的认可,在上海落了户。
阿婆早早守寡,历尽艰辛,终于将儿子培养成才。为此,她落下了一身的病。
儿子长大之后,娶了一位娇媚的妻子。
婆媳矛盾在生活中日积月累,有孙子之后彻底大爆发。令阿婆万分没想到的是,不可调和的婆媳矛盾,竟然逼死了自己孝顺又忠于爱情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