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段白焰从善如流。
心里想的其实是,反正不管罚站还是写检讨,他都一定会陪着她的。“陪伴”像“我们”一样,都是轻而易举,就能让人心动的词。
“拉钩。”
说完,段白焰伸出小指。
他难得幼稚,姜竹沥感到好笑,却还是配合地伸出手。
夕阳镀上的金光里,相扣的小指像一把锁,将两个人的余生都锁到一起。
段白焰垂着眼,默不作声地……
在心里许了一个天长地久。
***
姜竹沥再一次醒过来,不知道已经几点了。
卧室里的窗帘很厚重,光线不太能透进来。她四处摸一摸,没找到手机,爬起来开窗帘。
“唰”地一声,明朗的光线争先恐后地从落地窗外涌进来,空中浮起飘扬的尘埃。
前夜雷雨大作,今天就已经全部放晴。
姜竹沥刚刚退烧,宿醉让脑袋发晕。她艰难地倒了个带,有点儿想不起前夜发生了什么。
她在江边遇见段白焰,然后他把她带回了他家。他在车上,好像对她说……
“姜小姐,你醒了?”门锁轻轻转动,背后传来一声惊喜的询问。
姜竹沥转过去,看到一个端着托盘的阿姨。
“我还以为,你得再睡一会儿呢。”她将托盘里的热水和药放到床头,热情地问,“现在饿不饿?想吃什么?”
姜竹沥赶紧谢绝:“谢谢阿姨,不用忙活了。”
微顿,“不过……段白焰他人呢?”
“段先生上午有工作,他说很快就回来。”阿姨说,“他临走之前交代,如果你醒了,就在这儿等等他。”
姜竹沥拿出手机确认了一下,今天不是休息日。
她当机立断:“我今天还要上班,就不等他了。他回来之后,请先代我向他转达谢意。下一个周末,我再来拜访,当面感谢他。”
说完,她提起包就要下楼。
阿姨急匆匆地追:“哎,可是姜小姐,段先生他说不让你……”
后半句话飘散在风里,姜竹沥没听见。
***
段白焰现在住的这套房子,离市区有点远。
姜竹沥坐公交车赶回城再转地铁,仍然不幸迟到,失去了这个月的全勤。
祸不单行,她下班回家,发现前夜全城暴雨,有一道雷劈坏了她家的片区电网。而她租住的那户房子线路老化,在经历过一整套“没电之后再来电”,彻底短路GG了。
她没办法,只好自己拿着电笔,摸索着接了一条临时线路。
艰难地做完晚上的直播,姜竹沥脱掉衣服上床躺尸,想着,终于能睡一会儿了。
还没闭上眼,手机又震起来。
程西西悲愤欲绝:“呜呜呜竹沥!你快出来!来陪我吃烤肉!我们吃穿这家店的后厨!”
“……怎么啦?”
“前男友深情人设崩塌带神秘女子回家过夜!程西西当场捉奸哭成泪人!”
姜竹沥:“……”
她头痛地捂住脸。
今天是什么啊,黑道凶日吗。
她只好重新穿衣服,拿包出门。
而她没有注意到的是,从她回家起,楼下就停着一辆陌生的车。
见她下楼了,才重新启动,慢悠悠地跟上去。
——像一道藏在暗夜里的鬼影。
***
姜竹沥在一家二十四小时烤肉店找到程西西。
闺蜜面前摆着一大摞空盘,正蘸着酱打饱嗝。
艺人们都很注重形象管理,像她现在这么胡吃海喝,可能真的受了不小的刺激。
“说说吧。”姜竹沥叹气,“发生什么了?”
“事情还挺简单的。”程西西一边说,一边又往烤炉上放了片五花肉,“我想给男朋友个惊喜,就告诉他,我中秋节临时有工作,不能回去陪他了。”
姜竹沥扶住额头。
她已经猜到结局了。
她小心翼翼:“……身体出轨?”
“对。”程西西往自己嘴里塞肉,“是他同事,但我估计,也不是第一次了。”
姜竹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程西西的男朋友不是圈内人,是位大学老师,她只见过一面。她记得对方戴金丝眼镜,衬衫一丝不苟,模样十分斯文俊秀。
想不到会劈腿。
“搞笑的是,他跟我说,他跟另外那个女人在一起,根本没有感情。”程西西开始烤新的食物,“他只是身体太寂寞了,他爱的仍然是我。”
“别吃了。”姜竹沥拦阻她,“以后减肥,你又要难过。”
“我去他妈的吧!可别侮辱爱情了!”
程西西突然啪地一声摔下筷子,巨大的声响,引得店内其他纷纷侧目。
姜竹沥不忍地握住她的手:“西西……”
程西西的情绪抵达临界点,崩溃地用手捂住眼。
她缓了一阵,深呼吸:“竹沥你说,成年人是不是都这样?急功近利,一分半秒也不浪费,连谈个恋爱都要抓紧时间上床?”
姜竹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唯一谈过的一次恋爱,是学生时代,跟那个高傲又漂亮的男生一起。
他同样重欲,但他也拥有着从一而终的洁癖。
就是昨晚,这个人伏在她的耳边,热气打在她脸上,低声问——
“我们重来一次,好不好?”
第16章 焦糖酥饼
“我觉得……”姜竹沥略一犹豫,“也不完全是。”
程西西不吃了:“那你给我举个反例。”
姜竹沥:“我……”
这一时半会儿,让她去哪找个至死不渝的恩爱传说出来。
“你知道,他是怎么跟我说的吗?”程西西放下筷子,有样学样,“‘西西,我们都是成年人了,身体归身体,感情归感情。我们迟早要结婚的。可她不一样,她只是一个消遣啊,你犯不上跟她计较吧’。”
她微顿,整个人气得快要变形,“他是不嫌弃!有问过我吗!我嫌弃他啊!我只要一想到以后身边躺着这样一个人,我就恶心!”
姜竹沥沉默了一下。
慢吞吞地小声道:“他说的可能……也没有错。”
“你竟然帮他说话!”程西西难以置信,一把夺过她手里正打算下口的西瓜,“自助烧烤的钱还是我付的!别吃了你滚吧!”
姜竹沥:“……”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哭笑不得,安抚暴走的小闺蜜,“我的意思是,也许你们只是想法不同。”
程西西抬眼看她。
“我这些年也见了很多人……感情深厚的,或者濒临分手的情侣。”姜竹沥慢慢回忆,“一段感情里,两个人的意见很难处处达成一致。对他而言无所谓的事,可能对你来说非常重要,而你们一旦产生分歧,就会想要改变对方,如果这种‘改变’失败了,两个人的关系就很容易走向破裂。”
“所以书上说,维持一段亲密关系最好的方法,是不要对对方产生期待,也不要企图改变对方。”姜竹沥微顿,埋着头笑,“但……怎么可能做得到?”
程西西会这么生气,大可以解释为不甘心,但多多少少,仍有在意的情绪作祟。
在意对方,才会想要改变对方,才会为“不一致”而沮丧。
“所以本质上来说,他没错,你也没错,你们只是三观没能达成统一。”姜竹沥想了想,“不过,既然你们的谈判失败了,那也就意味着他不会做出改变,这个隐患将一直存在——你应该为他的下一任女友点蜡。”
程西西一动不动地听着。
半天回过神,才发现鸡翅烤糊了,赶紧手忙脚乱地去捞。
筷子挑开最外层有些焦黑的鸡皮,小小的热气腾空而起,露出里面鲜嫩紧致的肉。她撒了把孜然,香气在鼻端四溢开来:“你说这么多,是希望我理解他?”
“对。”姜竹沥点点头,“理解不意味着原谅——他那样的人,也不值得原谅。但是理解他,可以让你放过你自己。”
话里话外,暗示的意味非常强。
程西西听懂了。
但她拒绝接受:“不行,我今天一定要吃。”
“不过猪猪,你每天想这么多,谈恋爱会不会很累?我觉得你读书,把自己都读傻了。”
她以前没这么叨逼叨。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追着人跑的时候,愿意掏出一颗心去对一个人好,不会像现在一样犹犹豫豫,举棋不定。
“我……”
姜竹沥的心情一言难尽。
她低下头:“所以我不谈。”
她在很久很久以前,也因为喜欢,想要改变一个人。
可她失败了。
作为代价……
她失去了少女时代所有的勇气。
“可你跟我不一样。”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程西西轻声道,“你不能因为害怕,就完全不给对方机会。”
姜竹沥愣了愣,睁大眼。
“哈哈哈哈你一定很奇怪,我怎么能猜到你的想法!”程西西笑得像只狐狸,“你从小胆子就小,当了那么多年班长,还怂得像只土拨鼠。”
姜竹沥的脸腾地红了。
“虽然不知道,你到底在别扭什么。”程西西喝了酒,眼睛逐渐变亮,“但段白焰不知道的事,你有义务让他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