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强一时沉默,不知如何接话。
或许金世安并不需要他接话。他只要他默默地听。
“我是蠢货。”金世安说,“我跟她在一起四年,她从没有主动提起她的家人。那时候我就该察觉到什么的。可是我没有。”
高强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只得说:“那是她自己不说,怪不得你。”
“不,怪我。”他盲目地把一切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高强神色彻底凝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金丝安空洞的眼神总算有了些光彩,随即落入更深的悲痛。
除了他的父母,他没跟任何人讲过这段故事——这是银枝一直试图抛却的往事。
一九九八年夏天,他们毕业的那一年。毕业前夕,银枝提出分手后失踪,去向不明。金世安疯狂地找她,问遍了银枝身边所有人,都不知道银枝的去向——她谁都没告诉。
不过他有办法。他搞到了银枝老家的住址,没有任何犹豫地,只身前往。
那个村子离兰州近,却要火车转汽车,最后一段路没有公共的乘车工具,当地人告诉他,要么走路进去,要么包车,一次两元。
所谓包车也只是指摩托车,这价钱无异于抢。
金世安没有讲价,“最快什么时候能到?”
“二十分钟吧。”
黄土高原,也不是寸草不生。金世安在这条路上,看到了低矮的灌丛,绿得了无生机,路边的灰尘覆盖地它奄奄一息,快将它压死了。
“银家沟,就在前面。”
金世安下车,踏上这片土地。
摩托车师傅知道他不是外地人,说:“要我在这等你吗?”
金世安沉吟片刻,点头。
师傅说:“好嘞,你快去快回啊。”
金世安有预感,银枝不在这。
骄傲美丽清冷的银枝,不可能回到这片贫瘠无生气的土地。
同时他又有一个更恐怖的想法,这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银枝可能被这落后的地方骗回来了,她就被关押在黄土深处。
假如她真的在这,他要带她回去。
回人间去。
村口有一个小卖部,门口挂了一个牌子,上面用水彩笔写着“公用电话”。
金世安走过去,佯装买烟:“黄果树。”
“好嘞。”老板娘给他取出来。金世安付完钱,视线往旁边摊子挪了些,认出来上面摆的是农药。
金世安瞅着面生,王大娘便知道他是外地来的,笑着寒暄:“来走亲戚的么,小伙子?”
金世安说:“找人的。”
“哦?找谁的?”
“姓银。”
王大娘笑道:“俺们村都姓银。”
“叫银枝。”
王大娘笑容僵住:“找她?”
“嗯。麻烦你告诉我,她家在哪。”
“她不在这。她有两三年没有回来过了。”
金世安眼中闪过意外,失望。
“她为什么不回来?”
“……这,”王大娘迟疑,“我不清楚。”
银枝三年未回家,竟然没有告诉他。
金世安不死心:“她最近真的没回来?”
“真的!我就坐在村口,进来一只蚂蚱都看得到。”
金世安点点头,说:“谢谢。”
王大娘摆摆手:“对了,你是银枝什么人?”
“男朋友。”或者说,“未来的老公,丈夫。”
王大娘再次怔住,意有所指:“那姑娘心性高,恐怕没想过嫁你。”
“为什么这么说。”
“你对她的家庭什么都不知道,说明她什么都没告诉你。”她指了一个方向,“银枝以前的家就在那边,你自己去看吧。”
沿蜿蜒小路土路一直走,一个光屁股的男孩子从他后面跑到前面,绕一个圈后又跑回去。金世安无暇顾及这个孩子,他开始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对即将发生的事做好心理准备。
路口一转,金世安看到老板娘说的院落。篱笆墙半人高,栅栏木头门紧闭,庭院里有一棵老花椒树,春夏之交的日子,它却没有多少叶子,似乎要死了。风过,他闻到了熟悉的酒香。那年冬天,黄河沿岸,夜幕中下了第一场初雪,他和银枝第一次挨得很近,他闻到她身上有这味道。她的家真的在这里。
金世安挪动脚步,向院子走去。离篱笆墙近了才看见花椒树底下背对他坐了个上身赤-裸的男人。
男人肩膀急促地抖动,还伴随了喘息声,不堪入目。
金世安知道他在干什么。
屋里走出一位老太太,白发苍苍,双眼却炯炯有神;腿脚也方便,走起路来步步生风。年轻时比是雷厉风行的大人物。
老太太一眼便看到他,她把赤-裸男人往自己身后拉了拉,警惕地问:“你找谁?”
金世安张张嘴:“我找银枝。”
“……哦,你是她的谁?”
“同学。她很久没来上课,老师担心,就让我来她家找找。”
老太太若有所思地点头,缓缓道:“她啊,她不在。”
“哦,那她?”
老太太无奈地摇头:“谁知道了,那丫头,我一手养大,结果翅膀硬了就走了,根本不管我这个老太婆的死活。你说,就算我不是她亲奶奶,养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金世安意外,他不知道银枝与她的家人没有血缘关系。
老太太给半裸男人披上一件外衣,说:“你去屋里玩。”
男人一股脑抓紧衣服,站起来一拐一拐地走进屋。
金世安盯着他的背影看。
“我大孙子,脑袋有点问题。”老太太笑着,大方承认,“一直都是我照顾他,本来指望银枝,等我死了……哪知道,那姑娘……”
“一声不响走了是吗?”
老人泫然欲泣,说不出后面的话。金世安恍惚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接下了话。
老太太点点头,说:“你要不要进来坐一会?”
金世安摇头,“打扰了。”
不知为何,回去的路更崎岖难走。
金世安差点摔倒。
他又回到了小卖部。
王大娘娘看到他,问:“有结果吗?”
“没有。”
“那老太太怎么跟你说的?”
金世安稍作回忆,说:“她抛弃有养育之恩的老人和智障哥哥,自私自利。极端自私,不值得我……”
“啪!”一个巴掌打在他脸上。
金世安愣住,望向老板娘。
王大娘愤怒地双手颤抖,话从牙缝里挤出:“你个傻子!”
“……”
“那老狐狸狸诓你喃!”
金世安站起来:“怎么回事?”
老板娘眼里蓄的泪夺眶而出:“九四年年还没过完银枝就走了没回来。我替她高兴,她终于逃出狼窝,你怎么还说她自私?”
金世安如遭雷轰,面前这个妇人哭泣的脸,让他回想起院子里的老人伤心欲哭的样子,心中渐渐分明了什么。
什么是真情,什么是假意,此刻起他看得清楚明白。
“大娘,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板娘忍住泪意,才跟他说:“那孩子,四岁的时候,他爸妈就不要她了。她爸妈是大城市来的知青,一个南方一个北方,不知道怎么搞在一块,没多久就有了银枝。后来国家政策,说知青可以回城……那两个人,那两个畜生……”
金世安说:“抛弃银枝?自己回去了?”
这件事他有所耳闻,无数知青留下亲生孩子,选择回城市重新开始。
老板娘点头:“那时候银枝什么都不懂呀,每天哭找爸爸妈妈。银水雁——也就是你刚才见过的老狐狸——收养了她。本阿里我以为她生活有大人照料就不会有设什么问题,哪知道,哪知道?”
哪知道银家大儿子傻了。
*****
“砰!”篱笆墙院的门被踢开,吓里面人一跳。
老太太惊跳起来,回过头看是金世安,笑眯眯道:“怎么,又回来了。”
金世安充满怒火的眼狠狠剜了她一眼,没搭理她,直直走进一个房间。
老太太被这个眼神震慑住,等反应过来,金世安已经踹开房间的门。
“你,你干什么!”
房间里,那个□□男人躺在床上,大大方方,木讷地望着他。
“银枝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她是银家的童养媳,长大是要嫁给她疯子哥哥的。”
“她十八岁那年考上大学,银水雁说什么都不让她去,村长出面劝,县上领导也来劝。银水雁好歹松口,但是,他们都不知道,银枝要出发的前两天,银水雁把他们两锁在一起……你知道的吧,第二天才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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