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味 (西二小风)

　　“我知道您要说什么，”余施逸指尖在眼角轻轻一拭，“妈，爸爸出事之后，我是最先选择放弃梦想的那一个，小妍要读贵族中学，小波要继续学舞，只能让我离开舞蹈学校。”
　　江慧敏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动容，“委屈你了。”
　　“不，这不是最委屈的，那时候出了那么多事，我早就无心向学了。”提及痛处，余施逸不住哽咽。
　　江慧敏神色一僵，随即不动声色地叉开话题，“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借助别人的势力去实现自己的野心，尤其是疼爱你的长辈，成功真的不那么重要。”
　　余施逸忍不住苦笑，“我没有。”
　　除了这三个字，她再也说不出别的话了。
　　……
　　回到余家的小宅院，院内种着一棵树龄久远、长得比屋檐还要高的鸡蛋花树，微风拂过，满院飘香。
　　余施逸轻轻推开铁门，看见奶奶正在树下躺椅上打盹，她走过去，搬来一张矮凳，坐在奶奶身边。
　　洁白的花朵落在她的发上，她摘下来，闻了闻。
　　“小逸啊，你回来啦。”奶奶忽然睁开眼睛，笑容可掬地看着她。
　　余施逸回过头，拖着尾音喊她：“奶奶——”
　　“诶，我的心肝宝贝，你总算记得回来看奶奶了。”奶奶干枯粗糙的手在她脸上抚了抚。
　　“对不起，奶奶。”忍了一天的难过情绪，终于崩溃流露，伏在奶奶的膝上小声抽泣。
　　“傻孩子，你哭什么？”奶奶轻轻拍着她的背，“奶奶知道你当明星很忙，奶奶都听人说了，不怪你。”
　　余施逸委屈地边哭边诉说：“我哪里有什么野心？家里出现变故以后我唯一敢想的就是嫁个老实本分的好人，相夫教子。”
　　“在我以为我已经没有欲望，没有理想的时候，我发现我能演戏。我以为平淡如水的生活是我的追求，但有人带我发现，其实生活可以充满刺激。”
　　“可是我也怕，怕这一切都是梦境，好怕突然醒来发现什么都没有了。我怕我会变得欲壑难填，我想要很多很好的角色，想要恋人全心全意的爱……”
　　“妈妈真的让我好难过，今天是我回家那么久以来她对我说话最多的一次。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她那么不喜欢我，甚至不愿意让我凭她的关系得到人脉，她要留着给妹妹。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她那么讨厌我？”
　　她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奶奶，“您知道为什么吗？她小时候明明很疼我的……”
　　奶奶满眼怜爱心疼地望着她，把沾在她脸颊上头发别到耳后，“没关系，奶奶疼你，还会有更多的人疼你。”
　　余施逸摇头，“妈妈不要我，以前说要给我一个家的那个人也背叛我，就连最疼我的爸爸出狱后也性格大变，很少过问我的事情。”
　　“……我是不是不值得被长久的疼爱，是不是人都会变心？奶奶，万一有一天连奕添哥哥也不要我怎么办？”
　　奶奶慈爱地抚着她的脸，“不会的，小逸这么好，会有人爱护你一辈子的。”
　　窝在奶奶怀里伤心了好久，余施逸静静地想了很多事情。
　　收拾情绪，余施逸打了壶井水，放在炉子上烧开，抓几把晾晒在门前石板上的鸡蛋花扔进沸水里。
　　鸡蛋花煮的茶水甜蜜芬芳，余施逸捧着旧碗喝了几口，感觉稍稍被治愈。
　　* *
　　周奕添在震耳欲聋的乐声中不停地给余施逸发信息，却被余施逸冷漠的“嗯、哦、好”一字杀搞得没情绪。
　　穿着热辣的女人坐到他的身边，“周少，怎么出来玩还看手机呢？”
　　周奕添手臂往她背后一伸，抓过来一个抱枕搂在怀里，身子往旁边的扶手上一靠，“哄女朋友。”
　　女人撇了撇嘴，败兴地起身离开。
　　余施逸不回消息，周奕添反复刷新进入无数次后，心烦意乱地把手机扔到一旁，起身向狂欢的人群走去。
　　男男女女们正围在一起玩酒桌游戏，周奕添的突然加速一下子将气氛带到高点。
　　骰子扑克都不过瘾，周奕添只想喝酒，干脆跟别人比起了酒量。
　　一排酒被消灭，周奕添不痛快地嚷嚷：“怎么就没点有意思的！你们还是不是跟我混的！”
　　一个公子哥笑说，“周少你要求越来越高了，什么玩法都不能让你满意，我们也没办法啊。”
　　“周少吃遍四海，已经没有能入眼的了，还有谁能讨得了你的关心？”
　　“今天是杜哥最后的单身日，你们看他玩得多乐呵啊，以前都没这么疯。”
　　“哎，半只脚踏进围城里的人，最后的狂欢还不得使劲折腾啊。”
　　周奕添揉了揉太阳穴，他妈的，他居然也想看看围城里是什么样。
　　“周少是不是醉了？”身旁的女人殷切地问道。
　　周奕添食指点了点空酒杯，示意给他倒酒。
　　一杯接一杯地喝，周奕添终于有些不胜酒力，晃晃悠悠地往楼上走。
　　姚河滨从二楼会客厅里出来，正好遇见周奕添扶着楼梯扶手往上走。
　　“周总。”
　　周奕添刚刚站上二楼，突然顿住脚步，手在身上上下摸了一通，“我手机呢？我手机去哪了？”
　　喝得醉醺醺的周奕添回身要往楼下走，脚下虚浮，身形一晃，往楼梯下栽去。
　　好在姚河滨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周奕添也下意识把抓住扶手。
　　“我去给您拿吧。”姚河滨把他扶到卧室门前。
　　“行，你快点。”周奕添推开门，左脚拌右脚地往里走去。
　　姚河滨沉默片刻，往楼下走去，在沙发上找到了他的手机。
　　叶楚楚从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喂，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姚河滨扭过头，“啊？你玩累了就回吧。”
　　“那好吧，等我去把钱赢回来我们就回家。”说完，叶楚楚便一蹦一跳地走开。
　　姚河滨拿着周奕添的手机往楼梯走去，碰到正在和一个女生谈笑风生的刘丰。
　　刘丰一眼看到他手里的手机，警惕地拦住他，“周总的手机怎么在你这里？”
　　“总经理，周总把手机落在沙发上了，他让我给他送回房间。”
　　“哦，那你去吧。”刘丰拍了拍他的背。
　　一旁的梁溪如目光一直追着姚河滨，抿了抿唇，对刘丰说：“丰哥，我先去上个洗手间。”
　　姚河滨把手机送进房里后出来，余光瞟见转角处的身影，手轻轻将房门虚掩。
　　走到楼梯上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身影已经进到门里，他扯了扯嘴角，往下走去。
　　没想到一下楼就遇见了余施逸，他脸上带着来不及掩饰的错愕，“小逸，你怎么来了？”
　　“周奕添呢？”余施逸四处环视了一圈，“他一直吵着让我来。”
　　姚河滨心里飞快地盘算，余施逸问：“嗯？他在哪呢？”
　　“他在楼上。”姚河滨目光指了指楼上的房间。
　　“那我先去找他了。”
　　“等一下。”姚河滨脸色沉重地拉住她。
　　余施逸回头看了眼他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又疑惑地看向他的脸，“怎么了？”
　　“……你先跟我来，我有话对你说。”姚河滨拉着她往门外走。
　　远离喧嚣，姚河滨吐了口气，“小逸，你看到里面什么样子了吗？”
　　“啊？”余施逸点点头，“我看到了。”
　　“后天杜总结婚，可他们今晚在办派对，左拥右抱，寻欢作乐。”姚河滨皱着眉，态度异常严肃。
　　“嗯。”余施逸得知这个聚会的时候也很为准新娘子愤愤不平。
　　她的反应有些过于平淡，让姚河滨觉得不可思议，他连连摇头，“小逸，我搞不懂你，你难道不知道里面都是些什么人吗？”
　　“你是说周奕添？”余施逸问。
　　姚河滨张了张唇，忍下对周奕添恶言，“他们在里面花天酒地的同时，还能把这一切藏得密不透风，准新娘只会被蒙在鼓里。”
　　“对不起，我很遗憾，我也不希望这样。”余施逸一面同情难过，一面对姚河滨愤怒感到疑惑。
　　“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姚河滨着急地说道。
　　余施逸想了想，笑说，“你是在担心我会像陈警官那样被蒙骗吗？”
　　“难道你不担心吗？”姚河滨皱眉问。
　　“担心……担心有用吗？”余施逸自己也觉得困惑，她叹了口气说，“我汽车飞机汽车的赶过来挺累的，我不想思考这些。”
　　她现在只想找到那个能让她心里感到熨帖的怀抱，安静地待一会儿。
　　“如果他现在和别的女人躺在一张床上呢？”姚河滨大声质问。
　　余施逸怔住，“你说什么？”
　　“我说……如果，只是假设……”
　　余施逸被他的假设问懵了，不可能的，他刚才还在跟她聊天。
　　“他在哪里？真的在房间里吗？”
　　姚河滨低头不吭声，余施逸往屋里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折回到他身边“你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
　　“你很害怕对吧？你知道他做的出来这种事。”
　　是，她在害怕，万一真的出现墨菲定律——她正担心的事情立即就应验了，她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