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也……他没有告诉我这是双重约会。”
站在电车里的她对我说道。
那时的她是用什么样的神情在说这句话?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我知道的是,尽管我们面对面站着,她的存在,她的声音,她的一切仿佛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所以你是因为丸井前辈邀约才答应来的,不是因为我,对吗?”
让我难过的是,我没有在一开始就察觉到她惊讶的理由来源于此。
“对不起。”
她说话时的声音总显得很单薄,时不时透露着一丝怅然。
列车员从第一节车厢里探出脑袋来确认情况,另一侧的车站员则开始指挥所有人退到黄线后,并吹着哨子提醒电车门即将关上。
我喜欢你。
我是那么急切地想要告诉她这份心情。
“你喜欢丸井前辈吗?”然而从我嘴里冒出的却是截然相反的问题。
车门上方的信号灯已经变成了一闪一闪的黄色,站台上的工作人员注意到了还没退到黄线后的我,于是冲着我吹了几声哨子。
但我站在那里没有动,因为我知道我需要这个答案。
“我不会喜欢丸井的。”
她从眼底深深注视着我说道。
“我也不会喜欢赤也君。我不会喜欢上任何人……这是约定。”
我没能再同她说更多的话,因为电车门就在这时合上了。
这区区一扇门看似无足轻重,却就此将我们分置在世界的两端。她走了,被那列车带往了遥远的地方。我依然停留在站台上目送着那辆列车,直到它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我的内心也由此掀起一阵巨大的空虚。
三宅前辈,她和杰克前辈都是温柔的人,正因为温柔才总是在忍让着我们的任性和自私。可这对我们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明知无法得到却还是义无反顾,把他们的善良和包容当做是自己还存有希望的证明,成天活在虚假和幻想之中,自己骗自己,自己安慰自己,为哪怕是一个眼神和一个笑容而雀跃不已,这样的我们简直悲哀得可怜,不是吗?
但我并不后悔喜欢她。
我喜欢她,不意味着她必须属于我,也不意味着她必须为此而偿还我。
喜欢她是我自己的事,没错,我是想得到她,可那又怎么样?不属于我的终归不属于我,属于我的终归会属于我。
要是能早点在她面前说出这番帅得一塌糊涂的话来,搞不好还能得到她的一两句夸奖吧。
前辈,如果一定要说我和你有什么共通点,那一定和真田副部长无关,而是对于她所抱有的感情。
我相信她,无论旁人如何看待她,质疑她,我知道你一定会和我一样无条件地信任她。因为我们清楚明白她的为人,她的内心,她的希望……还有她的秘密和隐藏于那个秘密之下无止境的悲伤。
☆、第十九章
泪散落在我的心上
像雨在城市上空落着
是什么样的忧伤
荆棘般降临在我的心头?
——Paul Verla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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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期末的运动会结束之后,三宅前辈拄着一副拐杖气势汹汹地来上课了。
你在那年的运动会中英勇地报名参加了四个竞赛项目,虽然还没坚持到最后的骑马战就先在接力赛中阵亡了,但你的大名还是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学校。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你忽然对杰克前辈另眼相看了吧。
虽然你的注意力从老对手真田副部长身上转移到了杰克前辈的身上,但你和他之间依然是水火不相容。
真田副部长在那次运动会上拿下了三项第一名,但他好像并没有因此感到开心。我觉得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三宅前辈一直对杰克前辈穷追猛打,不仅搅得他自己不得安宁,也搅得整个网球部都不得安宁。
你和真田副部长的战火一般来说都是由你先挑起的,但运动会过后的那一次争吵却是由真田副部长开的头。
——“身为女性却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举动,你的家教到底是在哪里学的!?”
那天下课后我刚好经过走廊,你和真田副部长站在那里,不顾周围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就这么大声吵了起来。
那时的你脚伤未愈,还很辛苦地用拐杖支撑着身体,但你依然桀骜不驯地仰头盯着真田副部长,一点都没有要输给他的架势。
“嚯,真田副部长可真够关心我的,不仅关心我的作风问题还开始关心我的私生活啦?你到底是有多闲啊,有这个时间在这里对别人指指点点,你自己不会去找个女人试试看谈恋爱是什么感觉吗?我倒不信你能比我矜持到哪儿去!”
你一贯尖酸刺耳的话立刻让真田副部长脸色发青。
“无耻的女人!”他吼道,“明明比赛输了连一点荣誉都没为班级拿到,像你这样的败家犬有什么资格成天追在杰克身后!?”
听到这句话后,脸色发青的人变成了你。
路过走廊的人都在偷偷看你们俩,但谁也不敢出声制止,因为大家都知道要是掺和进你们的战争就等同于自找死路。
“哼。”你在短暂的沉默后冷笑了一声,“我是败家犬没错,那真田弦一郎你又是什么?”
你少见的没有用高音量,而是慢条斯理地向他问道。真田副部长皱着眉头,他好像还没有搞清楚你的意图。
“如果我是败家犬的话,那你就是个胆小鬼。”
走廊上,所有人都在看着你们。我看到你松了一下手,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你是想用拐杖去打他——可你没有,你就这么扔掉了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向了真田副部长。
下一秒发生的事情让在场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睛,甚至是忘记了呼吸。你走到他跟前,拽住他的衣领,然后踮起脚尖说道:“知道你害怕什么吗?……你害怕的是这个。”
你猝不及防地吻上了他的嘴唇。
我永远不会忘记真田副部长当时的表情,他惊慌失措地一把推开你,捂着自己的嘴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你往后踉跄了几步,接着却开始哈哈大笑,在你的笑声中,真田副部长转身逃离了走廊。
就这样,那场战争以你的胜利告终,而那也是你和真田副部长这辈子的最后一次争吵。
三年级生的毕业典礼前夕,你突然宣布要转学离开立海,跟随父母去海外生活。知道这个消息的她一定很难过,因为你是这个学校里她唯一信赖的好友,如果你走了,死亡诗社也就只剩下她和柳前辈两个人了。
我不知道三宅前辈在想些什么,难道你没有不舍吗?对这个学校,对这个班级,对我们这些人,还有对她,为什么你可以一脸轻松地说走就走?我想她是不会开口挽留你的,因为她不是那样的人。但是前辈,如果那时的你能稍微犹豫一下,哪怕有一点点不舍也好,如果我能开口挽留你,如果她能开口挽留你,如果我们都开口挽留了你,是不是你就不会跑去那个遥远的地方?
是不是你就能离开这座冰冷的坟墓,回到我们的身边来。
前辈,在你走后,我非常地想念你,她也是,柳前辈也是,甚至连杰克前辈也是。
还记得你在三年级生的毕业典礼上做了些什么吗?那明明是前辈们的毕业典礼,你却把它当做是自己的毕业典礼,在礼堂里胡作非为了一通。
校长本来只是让你作为二年级生代表上去念一段写给即将毕业的前辈们的致辞,结果你手里拿着演讲稿才刚念到一半,就突然把纸丢在了一边,然后从支架上取下话筒,以高分贝的音量对着台下所有人喊道:“我三宅怜花,今天要在此向杰克桑原表白!”
这是你离开立海前所做的最后一件疯狂之举,老师们都跑上台去抢你手里的话筒,你瘸着一条腿却还左躲右闪的,身手简直比猴子还灵活。
“叫杰克桑原的!给我听着,我喜欢你!总有一天我会把你追到你手!我对天发誓……!”
前辈,说你的脸皮厚得堪比城墙真是一点也没错。但那一天在毕业典礼上勇敢告白的前辈,却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帅气的女生。
在全场一片哗然之下,你拄着拐杖东倒西歪地从台上走了下来,我在人群中远远地望着你,你没有朝杰克前辈那边走,而是向佳音前辈走了过去。
那时的她满脸泪痕,搀扶住了险些就要跌倒的你。
“你这疯子!”她哭着对你说。
“我是疯子!”你大笑着答道。
接着你的眼泪也流了下来,你们俩紧紧抱成一团。
“答应我永远别忘了我。”
“我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永远别忘了我,还有我们在这里做过的一切。”
你们俩抱着对方边笑边流泪,我这才知道,这场典礼的结束也意味着你们就要从此天各一方。
她是那种很少表露感情的人,很少笑,也很少哭,也许只有在面对你的时候她才会露出情绪化的那一面。你们抱在一起哭了很久很久,连我都突然有种不舍和想哭的冲动,现在想起来,或许那时我真的应该走过去和你们抱在一块儿才对。
因为……那竟然就是我们见到你的最后一面。
前辈的死改变了我们每一个人的命运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