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我能成为那样的人。无论是死后还是现在。
☆、第十三章
我永恒的灵魂
注视着你的心
纵然黑夜孤寂
白昼如焚
——Jean Nicolas Arthur Rimbaud
我一直认为,像三宅那样洒脱的人是绝不可能被一些细微情感所束缚的。
死亡诗社没有上下制度,我们没有部长,也没有副部长,尽管一定程度上我认为三宅担当着与部长相同的职责,但她自己却不这么认为。
和一般随处可见的女生不同,三宅就像豪放的男子汉一样豁达而不拘小节。和她在一起,你不会觉得自己是在和一个女生交流,反倒更像是在和一个可以称兄道弟的人讲话。
二年级下半学期期末,三宅没有任何预兆地宣布说,她要随海外转职的父母一起前往美国,不会再和我们一起升三年级了。
离开立海前,她在毕业仪式上当着全校人的面向一个喜欢的男生告白。这段惊天动地的告白成为了她留在立海的最后一段传奇。
没错,三宅是一个传奇般的人物。她和秋山创建了立海第一个学生自发组成的社团,她无视传统自行其道,她是所有人眼里的异类,她毫不羞愧地在所有人面前大声喊出了喜欢的人的名字。
至少在这个学校里,三宅开拓了一个他人未曾踏足的全新领域。
有时我会想,如果我们在二年级时能更多地体会到像三宅这样的存在是何等重要,如果当时我们再多尽一些力让她留在立海不去美国,如果我能更早地察觉到那些不幸的征兆加以调查的话……
也许三年级时的悲剧就不会上演。
三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杰克的?我想应该是在那次运动会之后吧。
那是二年级期末考试前的运动会,也是我们初中生涯里的最后一次运动会。因为升上三年级后突发的那场悲剧,让一年一次的运动成为了最终的追悼仪式。
三宅和秋山都是对班级集体活动提不起什么兴趣的人,所以我记得那年运动会开始之前她们都没有主动报名。
在当时,每个班派出的选手几乎都是运动社团的人,我和弦一郎自然不用说,一个人就报了三四个项目。但二年级时我们班隶属运动社团的人并不多,就算有也是一些因为怕麻烦而极力躲避报名的人。身为风纪委员和班级代表的弦一郎怒其不争,在周末的班会上对着全班一通训斥。
“没有半点集体荣誉感的家伙现在就给我从这个教室里出去!”
他的吼声让班里一半的同学都不禁伸手捂住了耳朵。
那时的二年级总共有9个班,每个班都有每个班的特色。比如丸井和杰克他们班很擅长家庭料理科目,总是会烤好吃的饼干分发给其他班的老师和同学。再比如说幸村他们班,幸村班里有好几个美术部的部员,他们班的黑板报每一期都画得很漂亮,总能吸引不少人去围观。
而到了我们班呢?用弦一郎的话来说,我们班一整个就是四分五裂,人心涣散,不忍直视。
我们班以小团体居多,虽然有擅长文系的秋山和三宅,也有隶属网球部的我和弦一郎,但大家都是各自以各自的小圈子为中心,互相之间不怎么打交道,也就自然没有所谓齐心协力的“班级特色”。
衫山老师不怎么在乎我们是否团结一致齐心向上,她一贯注重学生发挥个人所长,主张每个人都应以坚持自我个性为主。
结果,力不从心的弦一郎不仅没能激发起大家的斗志,反而还让一些平时就讨厌他严肃作风的人发出了抱怨的声音。
“为什么我们非得豁出老命去帮班级挣荣誉不可啊?这种时候本来就该优等生登场嘛,反正对真田来说拿了荣誉是锦上添花,我们这些无名小辈就算拿了名次也只能算在班级头上呀,对自己一点儿好处都没。”
“就是就是,与其要在烈日炎炎下喘得像条狗才能勉强拿个名次,还不如像三宅她们那样躲在教室里多写点诗投投稿呢,说不定一个运气就投中了。”
听完这些发言的弦一郎已是怒不可遏,他把拳头重重地砸在讲台上。
“没出息的东西!说出这种话来不觉得丢脸吗!那帮家伙对班级哪里做过一丁点贡献了!?这也值得你们效仿!”
弦一郎说出这番话时,秋山和三宅也坐在下面。两个人起初都是漠不关心,但当有人提到她们的时候,三宅很明显坐不住了。
“不就报个运动会而已吗?扯什么贡献不贡献的,你倒说说你报了几项?随便你报多少我都比你多加一项就是!”
“怜花,别冲动。”一旁的秋山赶紧拉了拉她的衣角。
可三宅没有理会。
“怎么着,不是要比贡献吗?我就让你心服口服地看看我能拿下几项!我可不像某些人就知道嗓门扯得大,真到场上了保不准一团绣花枕头,到时候丢脸的还不知道是谁呢,切。”
就这样,一场班会过后,三宅一口气连报了四个项目,包括短跑、长跑、接力赛和骑马战。除了骑马战外,其他三项弦一郎也都报名了。班里的人说有这两个互相较劲的人在,今年我们班的成绩应该相当有看头。我没留意过三宅能跑多快,但她个子高腿长,以前也被田径部的老师看中过,推测应该不会太糟。
因为我和三宅都报名参加了运动会,秋山也主动担当起了后勤的角色。运动会当天,她背着一堆便当矿泉水还有毛巾来学校,比赛还没开始就已经是一副累得气喘吁吁的样子了。
“我会打一场好仗的!”上场前,三宅自信满满地对秋山说。
短跑和长跑是最先进行的比赛,三宅和弦一郎分别参加男子组和女子组的对决。两个人你追我赶,紧紧咬着对方不放,两个回合下来成绩已经非常接近。
“混蛋,让那家伙知道我的厉害!”两场比赛结束后,大汗淋漓的三宅跑到秋山那里,一边大口喝矿泉水一边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
“你真的不要紧吗?”秋山有些担心地问。
三宅竖起大拇指表示没问题,但我注意到她的腿有些微微打颤。两场激烈比赛以后,三宅的体力应该已经到达极限了,女生和男生的体质毕竟是有差异的,那头的弦一郎或许还不要紧,但对三宅来说应该还是够呛。
她还能撑到骑马战吗?我不禁这样想。
接力赛中以班级为小组,弦一郎跑最后一棒,三宅则跑倒数第二棒。另外一边的杰克和丸井也参加了接力比赛,杰克和弦一郎一样跑最后一棒,他们班是我们班最大的劲敌。
比赛开始,先头出发的第一棒并没有明显差距,到了第二棒交接的时候,选手之间渐渐拉开了距离。杰克和丸井的班级暂时领先,我们班紧随其后。看到这样的形势,三宅紧张得满脸是汗,她站在交接处不停地搓着手,等待着那根棒子传到自己的手上。
“三宅!靠你了!”
有很多人在一旁呐喊助威。棒子交到三宅手里的一瞬间,她如风驰电掣般冲了出去。
“好样的!三宅!加油啊!”
在此起彼伏的加油声中,三宅拼尽全力越跑越快,很快追上了领先的选手。最后一棒的弦一郎正站在交接处等她,眼看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我的手心也冒出了一阵冷汗。
事故是在三宅还差一步就能将棒子递到弦一郎手中时发生的。
那是最为激动人心的一刻,三宅和另一个选手几乎同时来到交接处,弦一郎已经伸出了手准备接棒,可就在下一秒,三宅突然失去了平衡,面朝下摔倒在地。
“怜花!”
伴随着秋山大惊失色的叫声,倒在地上的三宅挣扎着举起手臂。
“走!快走啊!”她把交接棒递给已经呆然的弦一郎,对着他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吼道。
与此同时,杰克也拿到了最后一棒。
本该继续比赛的两个人都有了一瞬间的迟疑,看着倒在地上表情痛苦不堪的三宅,他们也许是在犹豫该继续比赛,还是该中断比赛送受伤的三宅去医务室。
“真田!快跑!比赛还没结束!还来得及!快跑啊!”
场外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弦一郎握紧棒子,下一刻他返身冲了出去,一口气奔向终点。全场又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
然而杰克并没有追上他。
他扔掉手里的接力棒走向三宅,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三宅的脚踝处又红又肿,疼痛使她的脸色苍白不已,冷汗正一滴一滴地从她的额头上往下掉。
“你还好吧?没事的,我这就送你去医务室。”
杰克把动弹不得的三宅背了起来,此时的弦一郎已经站在了胜利的终点。可欢呼声却渐渐变小了,大家都看到杰克背着三宅默默地离开了跑道。只有弦一郎一个人站在终点线上,远远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发愣。
“莲二,以男人的眼光来看,你觉得我怎么样?”
运动会结束后,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来上课的三宅曾经这样问过我。
可能谁都不会想到,在那场运动会之后三宅竟然获得了意外的新生。
虽然拄着拐杖,可她剪了头发,换了发型,还在裹着石膏纱布的腿上画了些可爱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