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会累积到心里不舒服,是因为,无论任何你紧急的时刻,我都可以什么都不想地帮助你,可那些很平常、很普通的时候,为什么还要耗费我呢?你可以因为着急交钱,手里没钱从我桌子上拿钱,但是,为什么后来就买个零食也要伸手呢?”
“不是我在用这些卖惨,是我的所作所为都有一个前提,是大家都是懂事的人,知道是救急,而不是予取予求。”
“会想要不要摊牌,本质不在于那几顿饭,那几卷纸,而在于,我想知道,我对于你,我的朋友,我是什么?取款机吗?无钱售卖超市吗?我在意这些。”
“还有就是系主任,说这些都是小事,没有必要计较。”
“但是,这对我来说,真的是大事,我甚至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我想下面的同学,如果有性格像我一样的,在台上这几种观点轮番轰炸的情况下,心里早不知道把自己鞭笞了多少遍。”
“我站起来,只是想说,我不能保证所有‘倾诉者’都跟我的心理一样,但至少,一定有跟我一样的,而他们是不应该接受反方三辩的无端指责的,就这样。”
文翰狗腿子地鼓起了掌,乔乔勉强地给了他一个笑脸。
池雯表情不太好看,梗着一股劲儿,半天还是没说出来话。
系主任老师想站起来说话,被吉老师眼神压住,无奈地叹口气。
吉老师站起来,看看乔乔,看看高阳,目光落在系主任身上:“我特别,喜欢我们这几个小孩子。”
“对了,还有一个大孩子。我们正反两方的观点都有一些意义,我提倡摊牌,原因最主要的,只有一个。”
“你能在摊牌中,了解你自己,才有利于以后在关系中的相处,你可以这一段没有做好,不管是你忍让到太过纵容别人,还是反方说的,你就是想博同情,那都没有关系,这一段,一定要清清白白地明白你自己,你可以骗别人,总归不会骗自己。摊牌,让你看清你自己,也看清别人眼里的你,然后才能让这一段过去。”
“你们还小,美好就在,每一段路,就是那一段而已,不会过不去,也不会对你产生巨大不可逆的影响,所以不用这么早就开始像个小老头一样,粉饰太平、逼迫自己心如止水。不平衡就去表达,这段黄了也没关系,下一段只要有一些些好转就可以,总归都是经历。”
那天辩论赛结束,投票结果没有公开,吉老师说是为了照顾系主任面子,假装打个平手。
回到心协,吉老师拉着高阳他们几个坐下。
笑着说:“你们别看系主任同学现在是这副让人讨厌的说教样子,其实他年轻时候,是个内心很是清高的,性格也很内向的人,就是那种表面我什么也不说,心里我却什么都不服,什么都敢质疑。”
“好多事情我这年纪大了记不清楚了,可是系主任同学,曾经也是一个连不合理校规都敢怼上一怼的人呢。”
乔乔犹豫:“我想象不出来……”
吉老师:“是人老了,心态不一样了,也可能是这么多年为自己的不羁买单,付出的代价太沉重了,现在和过去完全反过来,内心是一点反抗欲都没有了,表面还要道貌岸然,和你们说这个,只是希望你们不要反感他,毕竟,想到这个岁数有点儿成就还保持年轻时候的心态,挺难的。”
高阳点点头,池雯若有所思的样子。
出了心协的门,池雯才抱着手臂,看着高阳:“讲道理,见你第一面的时候,我以为你是个挺快意恩仇的人,没想到你这么圣母。”
见高阳没说话,又说:“还是说,你为了打赢辩题,连自己的真实想法都不顾了?”
乔乔憋着一股气正想发作。
高阳拍拍她的肩膀,又把目光投向对面这个嘴角抿的紧紧地好胜者。
说:“如果快意恩仇是可以强行去给别人下定义,手握利器,随意宰割别人,那我实在是个软弱犹豫的人,如果稍微愿意相信别人一些就是圣母的话,那我愿意做圣母本人。”
池雯满脸失望,高阳一瞬间在她脸上看到了小学三年级自己考了班里第二十七名的时候,高妈妈那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你难道不认为那些人会有那种阴暗的心理吗?”
“一个人总不能骗所有人一辈子。”
“那就要纵容她?”
高阳走了两步,又回头:“如果他们之中,有一个人是真的感到痛苦,你能为你今天说的话负责吗?”
池雯没有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啊哦
☆、24.
走出教学楼, 文翰先一步支撑不下去, 谎称有事先走了。
在心协的时候,很多次文翰都主动搭茬乔乔, 可乔乔不仅无动于衷,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高阳目送文翰那几乎是小跑着的背影,抬头看看还没全落下去的日头,刚想说要不要去吃个饭,手机就“滴滴”地响起来, 掏出来一看,她才终于吐出一口气,跟老头子较劲果然没有好果子吃。
系主任老师给她转发了一条信息,内容是下半学期开始执行的新制度,挂科不再有补考的机会,将直接在第二年的同一时间段重修,后面还附上了他们下半学期的课表,这课表高阳有的, 就贴在她的桌子上,一低头就能看到。
只是系主任发给她的略不同,高阳仔细放大图片,看到那用红笔圈起来的三个圆,里面无一例外,全是下半学期,系主任老师会给他们上的课。
最风.骚的是,不仅课程被圈了起来, 系主任还在自己的名字下面,用笔画上了波浪线,好像生怕看的人不够仔细,忽略了这个细节。
这心之细,报复心之强……不容高阳忽视。
于是高同学扶额,回头看看乔乔和池雯,说:“我得去找一趟系主任……”
如果你们不想去的话……
后半句高阳没说出来,因为乔乔听到“系主任”这三个字,表情异常果敢与坚毅,而池雯作为系主任老师的战败联盟盟友,自然没什么可怕的,甚至还无所谓地耸耸肩。
所以高阳就闭嘴,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三个人各怀鬼胎地站在系主任办公室的门口,高阳轻轻敲了两下门,系主任老师显然还傲娇着,高同学只好没礼貌地推门进去。
没等她们三个说话,系主任就突然拍起手来,看起来像是在鼓掌,但是那声音,听起来却是非常咬牙切齿的。
当然他嘴上也没闲着:“高阳同学,今天真的是很棒啊,很勇敢,也还算有点儿歪理,很棒,说到了大部分不懂事的投票同学的心坎里啊。”
高同学擦汗,系主任老师这行径,实在是幼稚得让人发指。
但系主任本人显然不是这么觉得,说完高阳又看了眼乔乔:“以前我真的没感觉到乔乔同学这么勇敢,这么会说话,看来多做一些辩论活动是能让人变得能说会道起来。”
乔乔一瞬间表情有些紧张,被系主任盯了两秒,连嘴唇都开始颤抖起来。
高阳看了眼乔乔,又看了眼表情很无所谓,好像完全置身事外的池雯,最后把目光落在系主任老师脸上。
“老师觉得我们做错了么?”
系主任这才一拍桌子。
语气倒还是平静,但话却不是什么好听的话:“辩论赛不是为了打打闹闹,也不是用来玩的,更不是用来显示口才的,辩论要讲事说理,要让人听了以后有所得,要能启发别人的思考,也反省自己。”
“你们是表现了自己,可是对他们,对那些动不动就想不开的学生,有用吗?”
“你们这个岁数,什么都不懂,却还特别能逞英雄,让那些本来就敏感的孩子,不止心思活奔,你们还想让他们张嘴去说,不是让更多人都陷入烦恼吗?”
系主任老师说着说着就有些激动:“让他们最好的消停地度过大学生活的方法,就是让他们不要想,不要说,什么也不要做,去学习,去接受,去爱人,这样才能让周围的人都快乐的毕业……”
“那毕业以后呢?”
高阳不禁打断系主任。
“什么?”过于激动的情绪突然被冷清的声音给盖过,系主任惯性发问。
高阳还是声音很平静:“那毕业以后呢?”
高同学这样说,乔乔反应过来,人不慌张,嘴唇也不颤抖了,好像忽然被注入了勇气。
“毕业以后,继续消停地生活,什么也不要想,什么也不要说、不要做,继续去工作,去接受不公,去爱逼迫他们沉默的人,”高阳眼睛盯着系主任老师,一个字一个字地:“这样才能让周围的人都快乐的工作、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