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有人发现了提审室窗户上被撬弯的铁条,还有外墙上擦蹭的痕迹,都证明犯罪嫌疑人是通过窗户逃离了提审室。看守所内随即实施了地毯式的搜索,所有不当班的干警都被紧急召回,整个看守所的每一寸土地几乎都被翻开细细检查。
晚上七点半,不管人们愿意不愿意承认现实,冷酷的事实就摆在眼前:六号监室的0382号,杀人嫌疑犯严谨,神秘地脱逃了。
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顺利地走出看守所的四面高墙与门禁森严的铁门的。
而此时,造成看守所大混乱的嫌疑人,正站在“似水流年”美容店马路对面一家书报售卖亭的旁边,手里拿着一份报纸假装在阅读,视线却越过报纸的上缘,投射在“似水流年”临街的玻璃窗上。
他在透过玻璃窗努力搜寻季晓鸥的身影。
从国贸坐地铁到四惠,票价两元,等他顺着长长的楼梯爬上地面,兜里只剩下三枚硬币,一枚五角,两枚一角,合计七毛钱,连买瓶水都不够,只够他买份昨日的过期晚报。
售货亭里的店主,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一眼一眼地偷偷打量他很久。因为他虽然形容憔悴,但往那儿随便一站,与生俱来的气质就把他和周围的芸芸众生区别开来,身上那套藏蓝色的警服,更添眉眼间的英气。
背后亦长着眼睛的严谨,不会察觉不到老板娘的窥探,那风韵犹存的老板娘,落在他身上的多情目光,像两把沾了蜜糖的刷子,刷了一层又一层,刷了一层又一层。可他没心思回应这风流的召唤,相比来说,她面前那些待售的瓶装矿泉水和饼干火腿肠对他的诱惑更大。
从昨天下午到现在,除了在公共厕所喝过几口自来水,将近三十个小时他基本算是粒米未进。以前受过的野外生存训练,却不能帮助他在这个纸醉金迷的大城市里维持最基本的生存条件,除非他像流浪汉一样,去垃圾堆或者泔水桶里捡拾残羹剩饭。若是凭着身上这身警服吃顿霸王餐,就像清晨对付出租车司机那样,按说也不是不可以。可是眼下他不敢冒险。他逃出看守所的时间,是清晨六点十分,而这会儿眼见街上车流量渐增,估计已是下午五点左右,看守所肯定已经发现他的失踪。假如被霸王的对方不肯默默地吃一个暗亏,一旦闹起来引起围观,他的处境将会非常危险。
而且他的心里一直在剧烈交战:到底要不要穿过马路,把他的姑娘拉进这浑水里来?
说起严谨逃离看守所的过程,日后被人传说得十分神奇,简直可以媲美《越狱》和《肖申克的救赎》。但实际上他既没有翻墙,也没有挖地道,而是大摇大摆从正门走出去的,整个过程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像篇漏洞百出的蹩脚故事,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从五楼的提审室窗户翻出去,依靠每一层的室外空调机做落脚点,十几秒之后,他的双脚便踩在坚实的地面上。但他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又返回了办公楼。
下午从监室到提审室的过程中,出于十年前的职业习惯,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他都会首先留心附近的建筑和地形。当时他注意到楼梯右手边有两扇门,分别写着“男更衣室”和“女更衣室”的字样。返回办公楼,就是为了进入男更衣室。
更衣室有门锁。但是这难不住严谨。方才离开提审室前,他踩着椅子,将监控镜头后的电缆扭断,抽出一截铜丝藏在身上。有了这件工具,普通门锁对他来说就可以视同无物。
更衣室里放置着几排储物柜。有的锁着有的没锁。柜子里大部分放着警察制服和一些私人物品。他随手打开几个,便找到一套和他身材差不多的警服,有点儿瘦,但脱了羊毛衫还算合体。再翻下去,又找到一双皮鞋和一顶帽子,但这回他运气没那么好,鞋有些挤脚,但没办法,他总不能身上穿着笔挺的警服,脚上却踩一双懒汉布鞋,只好忍着不舒服换上了。最遗憾的是,从那些警服的兜里,他没有找到钱,只摸到几枚硬币。
整个办公楼里一片黑暗,严谨蹑手蹑脚的行动,和一只猫走过的声音差不多,并没有惊动任何一盏声控路灯。办公楼里只有男厕所的灯二十四小时彻夜长明。面对厕所里那面模糊的镜子,他检查了一下全身的装备,很整齐很合体,基本可以保证他从这里安全地走到看守所的大门,不会被人看出破绽。
至于走到大门以后怎么办,他只能赌一把运气了。
严谨记得,两个月以前他被送进看守所的时候,因为办理提寄押交接手续,公安局的车曾在大门外做过短暂的停留。透过车窗望出去,他看见一个穿制服的管教干部走出来,只是和门口执勤的武警打了个招呼,并没有出示任何证件。看守所的管教干警和武警部队隶属不同的系统,武警不可能熟识这里的每一个干警,他赌的就是这个制度上小小的疏漏。
严谨在厕所一个放杂物的隔间里躲了几个小时,静静等待清晨六点整的起床号。他手里既没有钟表也没有手机,根本不知道现在几点,但他知道,早上六点是值班武警的交接时间,那会儿下岗的人困马乏,上岗的尚未进入状态,最有可乘之机。而看守所里的嫌疑犯们,六点起床,六点半洗漱完毕通常要进行早点名,那时值班的管教干部可能就会发现他的缺席。因此留给他走过从办公楼到看守所大门这三百四十米的时间,只有三十分钟。
凌晨天色将明未明之时,往往是人最困倦的时刻。就在严谨靠在厕板上,迷迷糊糊几乎睡着的时候,起床号响了。小号明亮的音色冲破了黎明前的黑暗,将严谨从半睡半醒的状态中拉出来。他浑身的肌肉一下就绷紧了,仿佛进入临战状态。
按正常的步幅和频率计算,他走过那三百四十米的时间,不会超过三分二十秒,但严谨却感觉这是他一生中最漫长的三分二十秒,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因为紧张而张开着。等到他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走到大门处,看见执勤武警的身影,明白成败就在一举时,他的心情却反常地平静了,就像每一次执行任务时,不管之前如何忐忑,当他举起枪的那一瞬间,世间所有的一切都从身边飞快地退却,他的世界只剩下瞄准镜里的目标。在电动大门前,他甚至停下来,从裤兜里摸出火机,点着了一直叼在嘴角的香烟。烟和火机都是他身上那套警服主人的物品,被他顺手揣在兜里。
他不慌不忙吸了一口,才抬起头,冲着内门值班室里的武警笑了一笑,用下巴朝大门指了一下,示意他开门。
那武警看了他一眼,眼神移开片刻,又转回来落在他身上,这一次停留的时间长了一些。严谨的神色未见任何异常,可是心却开始咚咚狂跳,觉得一切都要结束了。然而就在他感觉心要冲出喉咙口的瞬间,面前的电动门忽然吱嘎响了一声,缓缓移动,开启出一个可以容人通过的空间。
第63章
当这名武警事后回忆起这一刻,他那片刻的犹豫,只是因为觉得严谨脸生,但严谨端正的身姿与从容的态度,完全没有让他将眼前的陌生人与犯罪嫌疑人联系起来。瞬间错误的判断,令他做出错误的决定,伸出手指按下了电动门的按钮。
眼见自由就在前面不远处挥手,严谨却拼命按捺住撒腿就跑的欲望,甚至没有忘记再次朝对方笑了笑,施施然走出了看守所的大门。直到确认武警再看不到他的身影,才迈开两条长腿,越走越快,将这个关了他两个多月的地方,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凭着身上的警服和一个执行任务的借口,一辆出租车免费将严谨送入市区最繁华的国贸地区。看守所一旦发现他的失踪,搜查重点肯定会放在火车站、长途汽车站和机场这些地方。因为按照一般人的行为逻辑,一定会赶紧逃出北京,但他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恐怕没有人会想到,一个逃犯会有勇气出现在市区最热闹的地方。
然而站在车来车往的十字路口,他终于感觉到了无所适从的茫然。
此刻他身无长物,唯一的财产就是顺手牵羊得来的几个硬币,加起来不会超过三块钱。此刻他急需换掉身上这套惹人注目的警服,好好吃顿饭,再有一个安全的地方能睡几个小时,才能规划下一步的行动。
可是他无处可去。这个他生于此地长于此地的熟悉城市,第一次对他露出陌生的嘴脸。
他在北京城的朋友曾经很多,但他无法确认谁更可靠,他不能冒险挑这个时候去检验人心。唯一能够完全信任的,只有父母和“发小儿”程睿敏。可父母家是绝对不能回去不能联系的地方,这会儿说不准已经满布便衣。他来国贸,就是想去程睿敏的公司,但尚未迈入写字楼的大门,便看见旋转门顶部的监控镜头。他立刻出了一身冷汗,从台阶上迅速退下来,一直退入繁华的街道,退入拥挤的人群。
他的人脉与社交圈子,专案组肯定早已调查得清清楚楚。在这些社会关系当中,程睿敏一定首当其冲。假如有一天他被捕,这里的监控画面就会是程睿敏包庇逃犯的铁证,他不能害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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