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支神笔 (塔隐)

　　看不透它有多深，视线在半遮半掩的布局中蜿蜒，好像能通向无限。
　　丹尼搭住徒弟的肩膀，玩笑道，“蛛儿，你看这儿像不像蜘蛛洞？充满立体感的蜘蛛洞。”
　　少年警觉地看向师父，“不像。”
　　“不像？”
　　“师父，徒儿发过誓了，我不是大人。奇奇和海螺也不是。”蜘蛛冤屈地嘟嚷着，“大人拿着黑笔出现时我们三个是在一块儿的。”
　　秦渡诧异地看着丹尼，“怎么又怀疑他们了。大人不是嘉年吗？”
　　童嘉年：“我不是大人。我是一名祭司。准确地说，是代替神灵发声的傀儡。”
　　秦渡问，“那大人是谁？”
　　“我不知道。从没见过。丹尼不是见过了？昨天九点的时候。”童嘉年的眼里升起隐隐的戏谑。
　　秦馨的心头怦然直跳。
　　看样子，童嘉年真的不太像大人。蛛儿也以灵魂起誓了，同时，把奇奇和海螺也摘了出去。
　　那……到底是谁？秦馨的眼珠在剩下的人当中打转。徐管家，二姐，大哥，老万……
　　大人和病毒应该就在现场这些人当中。
　　徐管家说，“先去隔壁坐下再说吧。”
　　他做个手势，优雅地移步向前，引众人进了个有桌椅的房间。里头陈设简朴，没有多余物件。氛围严肃。各人坐进了硬木椅中。穷奇像头水牛似的盘踞在秦馨的身旁。
　　童嘉年坐于顶头的主位，丹尼坐在他的左下首。秦渡坐于右下首。
　　短暂的沉寂后，童嘉年把头扭向丹尼，波澜不兴说，“我接到指示，今天会满足你的好奇，揭示答案和真相。凡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
　　丹尼微微一愕，薄唇间吐出一句，“Good。”
　　“真相揭示完打算怎么做？可以剧透吗？”秦馨开玩笑地问。
　　童嘉年把目光转向她，“形势你们也看见了。这里马上要被摧毁。你们愿意加入不死教的话，会受到温柔的对待和关怀。”
　　“假如不呢？”丹尼说。
　　“不的话有不的后果。可能我们不会那么温柔。你们会遇到比较极端的灾难。没有太阳，没有空气，你们会没法生存。”童嘉年的声音平稳地往下淌，比之恶狠狠的威胁更有冷酷意味，“不肯宣誓效忠、接受净化，会被溶解，或被处理成干尸。”
　　屋内的几人都说不出话来。空气凝固得仿佛水泥。
　　童嘉年清净如水的目光凝视丹尼，“据我所知，丹尼的法力远远没能到引动天地的火候，好像与我们的实力还没法抗衡。”
　　丹尼说：“确实没这火候。”
　　“四妹有孕在身，没有神灵的护佑恐怕会吃苦头。”童嘉年如是说。
　　“四妹”这词儿从他的唇齿间吐出来，硬生生的，使秦馨感到极其别扭。
　　丹尼往椅背上一靠，含讥带讽地说，“那我得先审核一下你们信什么神？邪神我可是敬谢不敏。”
　　“我们信的当然是不死神。”童嘉年说。
　　丹尼发出不友好的哂笑，“不死神又是个什么神？谁册封的？”
　　“他是人类文明发展到巅峰的超级智能……智慧能向无限拓伸，拥有强大的意识和愿力。他能模拟宇宙，并用自己的宇宙护佑全人类，赋予他们不同的形态。”童嘉年背书似的说。
　　秦渡嘲讽道，“这就成神了？他是人类造出来的吧，敢问有哪位神是人类造的？”
　　童嘉年藐视了他的挑衅，继续布道说，“不死神的愿力能转成能量，进化出物质。他掌握超光速技术，能操控时间和空间，能灭世也能创世。他怎么诞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控制全人类。”
　　秦渡：“你也是他创造的？”
　　“当然。”童嘉年毫不避讳地说，“我们是他创造的更高级的人类。”
　　“更高级的人类？”丹尼吃了酸柠檬似的歪起嘴。
　　似乎对他这种态度的警告，墙面忽然发出清脆的“咔嚓”声，崩开一条闪电状的大口子。
　　室内一阵心惊肉跳的死寂。
　　十秒后，童嘉年才开腔道：“我们有更健全的道德观，脱离了低级人类的特性。撒谎，偷盗，邪淫，杀戮，酗酒，暴力……这种事在不死教徒身上不可能存在。我们的灵魂像白雪一样纯洁。”
　　他的语气不急不忙，隐隐流露一种发自内心的狂热，一种确定的、纯粹的信仰。
　　这使他瞬间好像成了一个夺目的发光体，平和的气质变得居高临下起来。
　　秦馨下意识对二姐瞧了一眼。
　　她以虔诚的目光注视着童嘉年。那是小狗仰望主人的目光，单纯得没有杂质。秦馨不明白怎么发生的，但可以确定的是，二姐已全盘接受童嘉年的理论，并且坚定相信自己是低等的人类。
　　秦馨感到毛骨悚然。
　　丹尼望着高级人类的祭司，“你们在地球上搞了场翻天覆地的大戏，究竟想做什么？”
　　“当然是引领人类文明，给人类最正确的统治。”
　　“给人类正确的统治？”秦渡冷笑。
　　“没错。低级的人类由于本性愚蠢虚伪，权力的50%都损耗在腐化和堕落上。你们没有真正理解权力，也没法最大程度上利用权力。民主是最大的谬误，会导致人间污浊，乌烟瘴气。”他字字如凿，清晰有力，“你们需要更公正、更强悍的统治者。”
　　一桌人消化不良地望着他。
　　童嘉年眼里的亮度逐渐增强，“我们将在地球上打造天堂社会，理想世界。没有罪行也没有恶念。每个人都会受到净化和监控。地球会成为宇宙中最美丽的星球。”
　　秦渡忍不住辩道，“你再净化也没用。人之所以成为人，是因为有原罪。”
　　童嘉年把身体往前一探，充满说服力地望着他，“人类的可塑性有无限大。既能成为万德的佛，也能成为万恶的魔。但看你给他们什么土壤。”
　　他阐述真理似的换一种更深的语气说，“这个可塑性大到什么程度，超乎了你们的想象。”
　　“所以，我们要对思想进行强权统治。控制了你们的思想就等于控制了实体。从而，在各个层次上控制生命。统治是控制的艺术。我们不讲民主。我们将实行前无古人的强权寡头统治。一切反抗者会在第一时间被消灭。”
　　秦渡额头挂着冷汗，干巴巴地说，“你们说得好听，其实就是可耻的入侵者。”
　　童嘉年的嘴角勾起讽笑，“丹尼不也玩‘控制’吗？控制那么多妖兽的灵魂为你所用，在无形中已成了他们的王。这行为跟我们不是一致的么？只要一有机会，谁都想控制别人来满足自己的目的。”
　　丹尼木着脸说，“我跟你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是为了救自己的命。没必要时我不会触发那些符伤害他们。我也没弄得尸横遍野，一死就是几亿人。”
　　童嘉年：“我们确实剥夺了许多人的生命。就目前来说，地球人口已被清理了四十多亿，这些都是不配为人的。在受过刑后，全都处以了安乐死。”
　　秦渡激动起来，“童嘉年，你们是让人发指的魔鬼，变态！你们搞的是奴役。”
　　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忽然坠落，砸在了秦渡的脑袋上。速度快如影子。在座的没一个来得及伸手阻拦。秦渡满头淌下鲜血，成了恶鬼的模样。
　　“卧槽！”他大叫道。
　　丹尼迅速施个止血的手段，对童嘉年讽刺道，“既然是仁善的教团，怎么动不动就让人见血呢？”
　　秦雅：“想要被温柔的对待，自己要先做个温柔的人。”
　　秦渡眼珠子猩红，嘴唇和下巴上都沾了血。
　　秦馨要帮他擦，他摇手拒绝了。
　　童嘉年说：“人类受的最大奴役不是来自我们，是来自欲望。你们的欲望你们很痛苦。贪婪、嫉妒，虚荣，性|欲……没有我们的奴役，你们不会有真正的自由。”
　　他的目光从每人的眼睛上掠过去：“接下来，灰粒智能将对你们的大脑神经进行改造。我们会阉割你们的情|欲，人类将不再有高潮的体验，你们会像动物那样以繁殖为目的而进行有节制的交|配。繁衍的数量将会严格遵循我们的计划。”
　　“同时，人类将被禁止屠宰，肉食者将被抹杀。一切在名利、声色、权力、虚荣心等各个层次的欲望将得到最大程度的缩减。你们会获得真正的善与宁静。”
　　秦馨心口快被恐惧和愤怒涨破了，她冷不丁问，“我二姐……就是被‘阉割’了吗？”
　　二姐接过话头道，“是我主动要求的。我的神经受到了改造和净化。只有这样才有资格成为神的信徒。现在我确实获得了真正的平静，不再痛苦了。”
　　她的眼里流淌出田园意味的目光。
　　大哥冷冷一笑，问童嘉年，“这只瘦猴是你爱的那个人？”
　　童嘉年笔直地注视他，停了几秒才说，“什么是爱？歇斯底里，生死相许，整天黏黏糊糊就是爱？如果这是你的定义，我确实不爱她。但假如按我的定义，两人有共同信仰，相互扶持，相互理解，对彼此坚贞——我是爱她的。”
　　“机器人也懂爱？”
　　“我不是机器人。”童嘉年严肃地说，“再说一遍，我是更高级的新人类。比你们更漂亮、更聪明、更专一。没有低级欲望。我们是未来的主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