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曲周郎 (虞清歌)

　　领头呸了一声，强自镇定，喝道：“放下兵器，退后，不然我现在就杀了她！”手微一用力，乔薇光洁如玉的脖颈上顿时出现一道血痕。
　　乔薇脸色苍白，吃痛闷哼了声，周瑜惊道：“住手！”面对千军万马尚自镇定的脸上写满了惊恐担忧。
　　那领头现在只想逃命，见众人有些害怕的模样不由得多了分底气，提高声音又道：“放下兵器，快退后！退后！”
　　乔颜焦急万分，拉着孙策的手臂，哽咽的恳切道：“孙将军……”
　　孙策宽慰似的看她一眼，拍拍她的手，又皱眉望向周瑜，周瑜微一沉吟，亦眉头紧锁朝他点了下头，率先将手中长剑扔到地上，孙策轻叹一声，也把兵器扔到一边，身后的兵士纷纷照做。
　　一直沉默的乔薇突然开口，声音虚弱却坚定：“杀了他！”
　　领头其实已经怕得手抖，见孙策周瑜按他说的做，正欲得意，冷不丁的听到乔薇冒出这么一句，气得怒吼：“闭嘴！”
　　乔薇好像故意激怒他似的，十分英勇的骂道：“你不是要杀我吗？怎么不杀？你分明是怕死！”
　　领头咬牙瞪她：“我没有！”趁他分神，周瑜飞快从旁边绝尘的马背上取下弓箭，悄然搭弓，蓄力待发，眼神死死锁定在那领头身上。
　　乔薇不怕死的继续道：“没有那你手抖什么！”
　　领头：“你！”气得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大怒之下，手抖着狠狠的拿刀向她脖子抹去——
　　“嗖——”利箭离弦。
　　刀快，他的箭更快！
　　就在大刀将要割破她颈上肌肤的生死刹那，如闪电迅速的利箭正中刺客咽喉，劲力之大几乎穿喉而过。
　　那领头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鲜血瞬间从脖颈、口鼻涌出，身子向后一倒坠下悬崖。乔薇也被那个力道带得向后仰，半个身子已悬空，电光火石间，周瑜飞身上前想抓住她，然而就差一点，他们的指尖在半空交错而过，乔薇脑中一片空白，眼中只有他惊慌的脸，周瑜焦急大喊：“小乔！”不顾自身安危合身扑出，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二人双双坠落山崖。
　　凌厉的风刮乱他们的衣衫长发，他终于抱住了她，他们在风中急速旋转下落，他的眼底只有她，她的眼底也只有他，一眼刹那，一眼，万年。
　　“咚——”冰冷刺骨的江水没顶而至，激流漩涡眨眼将二人冲散。乔薇不识水性，身子砸进江水时没有闭气，水顿时从四面八方涌入她的口鼻，呛水不断，渐渐觉得窒息失了力气，多年前的绝望恐惧缓缓将她拖入黑暗……恍惚中似乎有人抓住了她，强有力的手臂揽过她的腰将她抱进怀里，哪怕被寒冷的江水包围她却感到丝暖意，那温暖真实的怀抱告诉她，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山中夜冷

　　耳边仿佛有人急切的呼喊她，腹部的压痛让她连吐出几口清水，吃力的睁开眼，入眼是周瑜焦急的脸，江滩上无树木遮挡，刺眼的阳光照得她几乎睁不开眼，乔薇昏昏沉沉的半睁着眼，有气无力的笑了笑，庆幸两人的大难不死。
　　周瑜扶着她坐起来，用力拍她的背，直到她又吐出几口清水，才感觉胸口好受了些。乔薇费力的抚了抚手臂，又摸了摸脖子，所幸伤口不深也不大，血已经止住了，周瑜想起什么，忙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子，打开一看，松了一口气：“幸好没进水。”说着撕下他的一段白袍，起身跑到江边洗净拧干，再回来半蹲下撩起她湿漉漉的衣袖，小心翼翼替她涂药包扎，药涂上伤口时乔薇只是微微皱眉，却没有喊一声痛，包好后，周瑜撩开她额前湿润的头发，静静地看了她一会，然后缓缓将她搂进怀里，特意避开她的右臂伤口，怀抱渐渐收紧，哑声道：“对不起。”
　　乔薇脑袋又昏又痛，张口欲语，只觉喉咙也是剧痛说不出半个字，无力的靠在他的肩头，心想他给她道什么歉？
　　两人都是浑身湿透，此刻却都都忽略了尴尬，周瑜抱紧了几分，将头埋进她的肩窝，闭上双眼，声音带了丝痛意，低声道：“我不会让你再受伤。”
　　乔薇神色一动，睫毛轻颤，心门上的屏障仿佛裂开一个口子，如春风般的暖意从那个口子吹进来，驱散了不少寒意，她迟疑着缓缓抬起左臂，终还是回抱住他。周瑜背部一颤，更紧的抱住她，两人就这样静静相拥了一会才分开，乔薇觉得喉咙好了些，咳了几下，勉强开口，轻声问道：“这是哪儿？”
　　周瑜摇头：“我也不知，但肯定是冲到下游很远了。”
　　乔薇偏头望了眼湍急的江流，又用力的抬头眯起双眼望了望四周的高山，最后目光落到周瑜的脸上，她脸色苍白，鬓边长发还在滴水，脸上表情悲喜莫辨，只是那一双眼眸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缓缓道：“你……为何要跟着跳下来？”他难道不怕死吗？他的性命不仅关系到他自己、他的家族，更关系到整个军队，身为主将之一，难道不是更该注重自身安危吗？
　　周瑜薄唇紧抿，微微垂首沉默片刻，复又抬起头笑了声，淡淡道：“我不知道，等我反应过来已经这么做了。”转过头，见乔薇微微蹙眉怔怔的看着他，笑叹了口气，“我们先找一个落脚的地方吧。”说完小心的扶着她起身，乔薇着实没有力气，摇摇欲坠，周瑜手臂紧紧搂着她的腰，替她分了大半的力，乔薇把头靠在他肩上，疲惫的闭上双眼，被他带着缓缓走着。
　　找到一处背风的山坳，周瑜先扶着乔薇坐下，然后熟练地找来些枯枝树叶生起火，再用剑砍下几根较粗较长的树枝搭出一个简易的架子，把二人的半湿半干的外衣挂在上面烘干。
　　两人各坐一边，垂下来的外衣像一面屏风隔开他们的视线，也挡去不少尴尬，乔薇拢了拢领口，身子渐渐发冷，不禁的微微颤抖，她的里衣也是半干，可不能再脱，只能尽量往火堆旁靠了靠。一时静默无言，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只听得偶尔一声火星“哔啵”作响。
　　太沉默了，乔薇脑子还有有点晕，忍不住一阵胡思乱想，孤男寡女，衣衫不整，共处一室……不，是一个山洞，而对方还是将要成为她丈夫的人……她打了个寒噤，费劲的想了想，终于想到一个本来想问的话题，开口轻声道：“对了，你和孙将军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周瑜用木枝拨着火堆，如实以告：“刘勋在彭泽为孙辅孙贲军所败，我军捉到了刘勋手下的一个细作，逼问之下，他招供刘勋欲对你们不利，我和伯符接到密报星夜兼程赶回来，直奔乔府，得知你们出东门往郊外踏青，所以我们就马上带兵赶来。”他眉心一蹙，心有余悸道，“若再晚一点，不知……”
　　乔薇左手支着头，身子一阵一阵的凉，扯了扯嘴角淡笑道：“没晚啊，刚刚好。”
　　周瑜在心里苦笑，他错过了一次，若再错过第二次……连他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了。
　　可当时情况着实太惊险，若他晚到一步，若那只箭慢了一秒，若坠下悬崖时他没拉住她……太多的可能，而那些可能造成的后果他只要一想就觉得心惊。他忍不住带了一丝责怪道：“话说回来，你怎能如此冒险，那人挟持着你，你怎么还敢激他？当时那个情况那人是真的会杀了你。”
　　乔薇唇边血色渐退，沉默须臾，掠过一抹冷笑，“死……就死吧，我又不怕。”
　　“小乔！”周瑜惊道。
　　乔薇嗤笑一声，可因身体虚弱又停下来，连喘了几口气才道：“呵，我说笑的，我不怕死，但我也不会自己去找死啊，我相信，有你在，我不会有事的。”
　　周瑜手一顿，木枝落进火堆里“噼”的一下迸出一个火花，那一瞬的绚烂后随即又陷入沉寂。
　　她摸了摸外衣，已经干得差不多了，正想取下来，无意间瞥到她外衣上的血迹，被江水冲淡，只余下点点淡红，她的手顿住，面色沉了下来，看了好一会忽然出声道：“问你一个问题。”
　　“嗯？”
　　她脸上发热，全身却发冷，想起那个血腥的场面更是忍不住颤抖，昏昏沉沉的哑声道：“你第一次上战场……杀人……是什么感觉？”
　　周瑜缄默，当她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的声音从架子另一边传来，有点低沉有点疑惑还有一丝故作轻松：“第一次杀人？说不清楚是怎样的感觉，当时只有一个念头……我以后都不想再杀人了。”
　　乔薇心头一涩，只觉得很悲凉，可她明白，那一剑如果不刺出去，对方的大刀就会落到她或是阿姊身上，不想那样做，却不得不那样做。乔薇双臂环膝，眼皮越来越重，昏昏欲睡，随着他的话接下去，声音渐渐低了：“可你是征战沙场的将军。”将军必定是要手染鲜血的。
　　周瑜沉浸在思绪中，没听出乔薇的异样，想了一会，坚定道：“对，可我不后悔。”若他出生在太平年代不过就是遵从家族的安排入朝为官或是成为一个咬文爵字的腐儒，不像现在这样，手提三尺剑建功立业。都说时势造英雄，何尝又不是英雄改造时势。
　　她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觉得很累，把头埋进臂弯，合上双眼，很快便沉沉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