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拧开水龙头洗手,冰凉的水冲在她的手上。
白皙的手腕,戴着一根铂金的手链。
她往手上挤了洗手液,又伸到水龙头下冲洗,亮晶晶的手链下,手腕上有一道细长的刀疤。
她目光落在上面,洗手的动作慢了些。
她经历过一段黑暗的日子,失去爱人,存款耗尽,负债累累,住在黑暗潮湿的地下室,自卑自弃,自我厌恶,重度抑郁……
那时候是什么感觉呢?
好像连呼吸都很困难,每天醒来都想了结自己。
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她都有点记不清楚了。
但是好在都过来了,她的心理医生告诉她:苏乔,你真是个勇敢的女孩儿。
是啊,苏乔,你真是个勇敢的女孩儿。
她洗干净手,站直身体,偏头照了照镜子。
镜子里的女人美到张扬,微卷的长发,耳朵上戴着两个银圈耳环。
这么多年,她的喜好依然没变。喜欢卷发,喜欢银圈大耳环。
苏乔在镜子前站了一会儿,弯了弯唇,对自己笑了笑。
从卫生间出来,手机在包里响起。
她摸出来看了一眼,是苏扬打来的。
“喂。”
“姐,你什么时候回来?”
“过阵子吧,怎么了?”苏乔往外走。
苏扬在那头有点支支吾吾的,“就是……我们医院来了新医生,留美博士,人品我已经帮你考察过了,长相应该也符合你的标准,你看是不是……”
苏乔叹气,“苏扬,我说了几次了,不要操心我的事情,我要是想找,什么样的找不到?”
苏扬在那头点了点头,又沉默了。
他知道,以他姐姐现在的条件,什么样的找不到。
“你是不是还忘不了秦显?”
苏乔没应声,沉默了会儿,“……你别管我。”
“他值得吗?当年要不是因为他,你也不会……”
“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苏乔走到外面,和艾莉招了下手,指了下外面,然后就去外面打电话。
苏扬在那头激动起来,“怎么跟他没关系,他伤害了你,他的家人,他的朋友都伤害了你!”
苏乔望着对面宽阔的街道,“他没有伤害过我,从来没有。”
秦显从来没有伤害过她,他是这世上最爱她,对她最好的人。
苏扬突然在电话那头哭起来,“是我们,是我们害了你,如果奶奶没有生病,如果妈没有去找那些社会上的人借钱,你也不会那么难熬,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苏乔一点也不愿意去想以前的事,打断他,“好了,不说了,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好好上班,我过阵子就回来。”
苏扬点了点头,应道:“好,等你回来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苏乔嗯了一声,“我挂了。”
挂了电话,苏乔在外面站了会儿,转身回到酒吧。
她刚回吧台,艾莉突然激动地抓住她的手,“刚刚有个中国人,长得好帅。”
苏乔笑了下,“是吗?”
艾莉使劲点头,“真的很帅,很高。”
苏乔问吧台里的酒保又拿了一瓶酒,然后才四下张望了眼,“在哪儿呢?”
艾莉摊摊手,“走掉了。”
苏乔噗地声笑出声,拍拍她肩膀,“帅哥有的是,你要是喜欢中国人,回头我就给你介绍一个。”
艾莉眼睛发光,“真的吗?什么时候呀?”
苏乔握着酒瓶,笑着说:“回头就帮你留意留意。”
艾莉开心地抱住苏乔,“我的上帝,靠你了!”
第30章
伦敦的深夜,外面又下起阴冷的小雨。
雨滴落在窗户上,蜿蜒出一道道透明的水迹。
漆黑的房间,没有点灯。
屋子里充斥着浓烈的烟味儿。
秦显靠坐在床头,一腿伸直,一腿曲着。指间夹着烟,手搭在曲着的膝盖上。
整个房间都处在黑暗中,唯有指间的烟头亮着一点火星。
赵镇一推开门,呛人的烟味儿直接把他给熏出去了。
他站在走廊上,捂着鼻子,“卧槽,你他妈是抽了多少烟!”
秦显抬了下眼皮,往门口扫了一眼,而后将烟头摁进床头柜上的烟灰缸,声音清冷,“进来。”
赵镇在门口把灯打开,天花板的吸顶灯瞬间将房间照得亮亮堂堂。
赵镇捂着鼻子进去,“你哪天要是死了,就是抽烟抽死的,你悠着点吧。”
秦显:“有消息了吗?”
“没,跟人间蒸发了一样。”赵镇走到屋里,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往下一坐,“我这次回去又找了很多地方,问了很多人,连那些村村落落都找过了,都没人见过苏乔。”
秦显抬眸,冷漠地看着他,“那你回来做什么?”
赵镇一愣,“……我去,我就是找人,我也得休息吧?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一天工作十七八个小时的铁人?”
“找不到人就别回来见我。”秦显从床边站起来,往卧室外走。
赵镇跟出去,“大哥,我这刚从云南回来,你好歹也让我放松几天吧。”
秦显走下楼,去冰箱里拿了罐啤酒。
赵镇忙道:“我也要。”
秦显又从冰箱里拿了一罐,随手扔给他。
出了厨房,赵镇跟在秦显后面,一边拉开易拉罐一边说:“你一直派人在云南守着,这么多年了,苏乔要是回去,早就回去了,她压根就没回去过。”
秦显走到沙发前坐下。
赵镇跟过去,坐他旁边的单人沙发,仰头喝了大口酒,“我说句难听的,她要么故意躲着你,要么就是压根早把你忘了,所以连你们俩有美好回忆的地方也从来没想过要回去。”
秦显抬眸,冷眼盯着他。
赵镇酒壮怂人胆,索性将话说完,“我知道你不爱听,但这是实话,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你自己都得做个心理准备。”
秦显目光沉沉地盯着他,“什么准备?”
赵镇犹豫了会儿,而后看着秦显的眼睛,无比严肃的,一字一字地说:“你得接受,也许你这八年都白等了,苏乔或许早就已经结婚生子了。”
秦显盯着他,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赵镇道:“你想想,苏乔今年都二十八了,不年轻了。你以为女人跟男人一样么?二十八了,最好的年华都过了……”
“够了!”
赵镇吓一跳,忙说:“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
赵镇闭了嘴,默默喝酒。
客厅里安安静静的,外面小雨打在地上,滴滴答答。
赵镇悄悄抬起眼,偷偷瞧着秦显。
他坐在那儿,脸色阴郁,垂着眼,不知在看什么,也不知在想什么。
赵镇心底叹了口气。
八年了,一年年等,一年年找,也不知道他想要个什么结果。
目光落在茶几上的杯子上。
那是只蓝色的陶瓷杯子,杯身上刻着一个不怎么好看的桃心。
似乎是苏乔送给秦显的,这些年,秦显走哪儿都带着这个杯子。
赵镇心里也不好受,抬头看向秦显,想安慰两句,喉咙又像被什么堵住了,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说得再多都苍白无力。
失去爱人的是他,自责愧疚这么多年的也是他,没人能感同身受。当年间接逼走苏乔的那些朋友一个个都有了自己的爱人,都结了婚,有了幸福的家庭。只有他,活在日复一日的自责和回忆中。
赵镇很多时候都想劝劝他,不就是个女人吗,这天底下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以他秦显的条件,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至于吗?
可是每次看到秦显对着苏乔的照片发呆,那些想说的话就生生卡在了喉咙口,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没人能感受他的痛苦,也同样没有人能感受到他的爱。
……
秦显这次来伦敦是处理工作上的事情,待的时间不会太长,月底就让秘书订好了回国的机票。回国头一天,和赵镇去酒吧喝酒。
深夜的酒吧格外热闹,秦显和赵镇坐在吧台。
秦显一杯接一杯的喝酒,没什么话说。
“诶,那个金发妞怎么样?”赵镇多喝了几杯,有点上脸。
秦显敷衍地嗯了一声,自顾喝酒。
“你看一眼啊,看都没看,嗯什么嗯。”赵镇捣了秦显一下。
秦显皱起眉,侧头看他一眼。
赵镇扬扬下巴,“看一眼,看一眼啊。”
秦显有点烦,顺着赵镇视线看了一眼,跟交代任务一样,又嗯了一声。
收回视线,继续喝酒。
赵镇忍不住笑了声,“我特么觉得你眼里除了苏乔,其他女人就算是个天仙在你眼里也就是尊石头。”
“嗨。”金发碧眼的女孩儿刚刚也一直在观察秦显,发现他看过来,端着酒杯走到吧台,“我叫Jennifer,可以交个朋友吗?”
赵镇噗地笑出一声,胳膊捣了下秦显,“跟人家交个朋友呗。”
秦显放下酒杯,“我去卫生间。”
话落,起身便离开了。
金发碧眼的妹子望着秦显背影,一脸茫然。
赵镇端着酒杯和她碰了下,笑呵呵说:“他有老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