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棠至今对红领巾存有疑惑,不过对期末表彰倒很清醒。
——那是和成绩直接挂钩的!
据文婷说,年级前三名会站到舞台上,校长亲自颁发奖状和奖学金。
奖学金!
多有诱惑力的字眼。
方棠这次重重“嗯”了一声!
还给他一个队礼,然后弯着眼睛对他一笑。
这个祝福她收下了。
男生愣了愣。
片刻后,微微笑着再次抬起手。
不过这次不是行礼,是拍了下她肩膀。
“加油。”
他小声说。
***
伴随建队日一起来到的,还有食堂的建立。
从今天起,食堂开始运营。
伫立在小超市的后方,能以相当便宜的价格吃上热乎乎的饭菜,绝对管饱。
大家不用再麻烦地带便当来上学。
因而中午一下课,文婷就拉着她开开心心冲到食堂。
感谢一年级教室在教学楼一楼。
她们比别的年级的孩子都到得早。
顺顺利利打了饭,顺顺利利找到个位置坐下来。
前面不远处坐着几个老师,还有大队辅导员。
在小学生心里有如神一样的存在。
不少学生来来往往时,都打起笑脸,和老师们乖乖打个招呼,然后围在他们附近坐下。
小时候在外婆家,被要求食不言寝不语。
所以吃饭的时候,方棠不怎么会说话。
倒是文婷,叽叽喳喳个没完。
一会儿是“食堂的土豆丝真好吃”,一会儿是“不戴红领巾上学,会被扣班分”,再一会儿又说“新出来动画片真好看”。
她思维跳跃,连方棠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从这个话题转移到另一个话题上去的。
她连应答都不用发出来。
文婷就像永动机,能自动说出一句又一句。
不过有件事她觉得很羡慕。
就算文婷一直在说话,小盘子里的食物也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
而方棠细嚼慢咽的,吃了好半天,饭还剩了一半。
文婷盘子已经见底。
不少动作快的高年级学生,早跑了出去,试图抢占数量不多的乒乓台。
那边坐着的一桌老师也站起来。
说说笑笑,端着餐盘,看起来是要离开。
瞬间——
呼啦一下!
伴随着脚步,和餐具互相碰撞的声音,食堂里剩余的一大半学生都站了起来!
就算不想围着老师打转的孩子,也懵懵懂懂起身。
倒不是争宠。
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跟着大部队一起行动。
“文婷,方棠,去跳皮筋吗?”
前桌的女孩子发出邀约。
方棠心里咯噔了声,把视线朝文婷投过去。
只见文婷冲那女生笑着点点头,一口答应:“等等我!”
说着,端起盘子。
“棠棠,我们在操场等你,你吃完就直接过来!”
她声音在没剩几个人的食堂,显得突兀巨大。
离开时登登的脚步也让人心慌意乱。
仿佛这串脚步消失在这片空间之后,这里就只剩下了方棠一个人。
厨房阿姨们会嫌弃她吗?
会过来催促她吗?
或者会不会直接把门锁上?
这些都算不了什么大事,最关键的还是被集体落下,仅剩一人的孤独感。
好像什么都变得未知且可怕起来。
方棠顾不得一口饭嚼三十下了,囫囵吞下。
在她觉得这顿饭很不美好的时候,有人在她对面轻轻坐下来。
林澈托着腮,一副轻描淡写的班长样,用严肃负责的口吻说:
“你可以慢慢吃。”
“我等你。”
***
方棠突然觉得,电视上千言万语都比不上简简单单一句“慢慢吃,我等你”动听。
她在嗓子眼儿扑棱的心脏慢慢落回远处。
十月初秋的风从窗子口往里面一吹,笑容随风绽开。
“林澈,你真好。”
林澈漂亮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她。
这次没有脸红,没有落荒而逃,也没有别扭地别过脸。
他一愣一愣的。
好半天,才轻轻叹了口气。
“你怎么了,不高兴吗?”
方棠主动关心。
她觉得笨蛋不会有烦恼,更不会叹气。
但林澈却露出心烦意乱的模样,给出来的反应远远没有往日有趣。
他抿着嘴,有些不爽的摇摇头。
“噢。”
方棠恢复了吃饭时的沉默,努力咀嚼青菜。
噢?
就不管他了?
林澈瞪着眼睛。
做了半天心里斗争,他终于一本正经开口。
“你觉得他怎么样?”
“他?”
他不太自在,视线乱飘。
“那个谁,给你红领巾那个!”
他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满不在乎,带着小小的不屑。
上午入队仪式那个人吗?
方棠歪了下头,发丝被风吹着轻晃。
她认真想一会儿,老实回答:“不怎么样,因为,我不太记得他什么样子了。”
林澈眼睛陡然一亮:“真的?!”
“嗯,真的。”
他在方棠目光睽睽之下笑起来,小酒窝盛满了阳光。
“什么嘛,我就知道你不记得了!”
林澈语气是小拽的,可心里乐开了花。
他突然很感谢她的没心没肺。
“你到底怎么了?”
方棠又问了一遍。
“没怎么。”
他咳嗽一声,攥起手。
“棠棠,下次我来帮你系红领巾!我也能系得很好看!”
☆、7.第 7 章
很多人都说,方棠是个稀奇古怪的女孩子。
可方棠也觉得,林澈是个稀奇古怪的男孩子。
他有很多莫名其妙的想法,经常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也许就因为他俩都稀奇古怪,才会成为青梅竹马吧。
方棠的红领巾一直戴在校服领子下。
到晚上吃饭的时候也没有取下来。
这次不是忘记了。
她只是想要给爸爸妈妈看看而已。
——虽然她因为满腔疑惑,并没有感觉到太多开心。
但她觉得爸爸妈妈应该会高兴。
电视上汤姆和杰瑞又展开了追逐战,伴随着激烈的音乐。
方棠津津有味盯着电视,几乎忘记吃饭。
爸爸妈妈的声音偶尔会拔高几分,有些尖锐,盖过电视。
到了这种时候,方棠就赶紧扒几口饭。
***
方爸以前当过兵,退伍之后成了个配送司机。
经营的是牛奶生意,在河边租了个小仓库,里面堆满了货物。
他的工作就是每过上一段时间,去厂家以最低的价格拉上一大堆奶制品,然后再把这些东西批发给乡镇上的零售店。
每箱牛奶只能多赚几分钱。
方父总说,赚的都是人力钱。
因为他负责把在方棠眼里重到可怕的牛奶装上车,再卸下来,放到商家指定的仓库中。
每天抱上抱下百来件牛奶,然后回家贴膏药。
方棠眼里爸爸温柔好说话。
外人眼里就是老实好拿捏。
镇上有几户商家,欠着一两年的牛奶钱了,死活不肯给。
旧的帐还没收回来,新的欠条又打了下来。
方母在公司上班,顺带管管家里的帐。
今天统计时,看到方爸又带回来的五六张欠条,实在忍不住,爆发了一场大战。
两个人好不容易停歇,方母扭头看看女儿,深吸口气,把情绪压下来。
“棠棠,学校给你发红领巾了?”
方棠点点头,又立刻摇头:“不是发的,是奖励给我的。”
一年级学生的视角和大人的视角并不一样。
譬如说文婷就对方棠戴上红领巾一事羡慕不已。
但这么光彩的事情,搁大人眼里就是“早晚的事”,和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
妈妈随口夸了一句“能干”,往后说。
“棠棠,我和你爸爸商量了一下,准备送你去少年宫学个乐器,你有没有想学的?”
学乐器。
方棠心脏突然砰的一跳,抬眼往自己卧室看过去。
门敞开着,书架上有个棕色的册子——那是她收集卡片用的小册子。
那上面跑着跳着的小人,好像都露出笑容,对她挥着手。
她严肃地晃晃脑袋:“妈妈,我想学画画。”
妈妈很惊讶:“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
方母立刻笑起来:“你学什么都行,就是画画不行,咱家没一个孩子有绘画的天赋。”
方母和她数:“章宇学了两年,简笔画都画不好。你二表哥被老师委婉劝退,画板早就积灰了——你爸你妈更是对绘画欣赏力为零。咱们家孩子,没那个创造能力。”
“你学音乐挺好的,培养培养气质。”
爸爸似乎对妈妈这个说法也颇为赞成。
也就是说,她家祖传学不了绘画?
方棠似懂非懂点点头。
想了一会儿,做出成熟深沉的样子。
“那……我能先去少年宫看看,再做决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