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高茜赶紧拿出随身的小本子开始记笔记,“所以陈式薇那么得意的湿壁画,其实就是个生鸡蛋呗,禁不起摔打。”
余白歪头想了一下,“不过大家都在室内展出,展厅里还有恒温恒湿设备,也不会有什么摔打的。”
他俩讨论得热火朝天,丝毫没察觉黎夜光竖着耳朵凑了过来,“原来湿壁画不能吹风啊……难怪刚才wilson的作品运到库房,陈式薇特别紧张,反复叮嘱库管加湿器一定要有。”
“是的,意大利是地中海气候,温度高、湿度大,湿壁画其实是以湿养湿,而千佛窟在西北边陲,气候与意大利截然不同,而c市入了秋也很干燥,所以我才说西方的技法不适合画千佛窟的壁画。”余白不敢当着黎夜光的面怠工,赶紧起身继续勾线。
高茜侧目看她,只见她笑得无比狡黠,问:“湿壁画能不能吹风和你有什么关系?”
黎夜光嘿嘿一笑,不怀好意地搓着手,“和我没关系,但和陈式薇有关系啊。她刚提交了展厅的设计方案,姬川通知陈展部明早开会商议呢。”
看她的样子,高茜就知道她没安好心,“你该不会建议姬川搞室外展厅吧?”
“为什么不呢?”黎夜光哼了一声,“谁让陈式薇今天和姬川说,余白的壁画交稿时间难定,建议不排进主展厅。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呵呵……”
余白一脸天真地追问:“呵呵是什么意思?”
高茜仰头看他,“你忘了你得罪她的下场?”
余白后背一僵,下意识抬手捂脸,“原来呵呵是打人的意思啊……”
黎夜光得意洋洋离开,余白才敢俯身问高茜:“她是一直这样有点坏吧?”
高茜哼了一声,“你不就喜欢这样的吗?自己选的路,哭着也要走完。”
余白不解,“我为什么要哭,我特别开心啊!”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都能冒出粉红泡泡来,“夜光使坏的时候,有点任性,却特别可爱!”
“靠!”高茜被一口狗粮塞得猝不及防,气得甩手就走,她今晚要给姬川上四小时不带休息的课,谈恋爱不如读书!
第二天的会上,黎夜光洋洋洒洒谈了一番室外展厅的构思,陈展部里还有阿珂、唐生等人做她的内应,简直是一呼百应,连姬川都心动了!
果不其然,陈式薇吓得面如猪肝,一出会议室就把黎夜光给拽住了,“你推荐室外展厅是不是针对我?”
黎夜光不客气地把她的手甩开,“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我是策展人,你的建议只要我不同意也是没用的。”陈式薇看她始终有一种长辈看孩子的心情,言语中也免不了端出家长的姿态。
“我知道你是策展人,可你也应该知道,如果不是我放弃争取,这个位子能是你的?”黎夜光眉梢一挑,尽显锐利的光芒,“换句话说,我若是现在开始争取,你觉得你的位子还能坐稳吗?”
“我知道你是为了给余大师争取机会,可你别忘了,剩下的时间两个月都不到,他才开始勾线,wilson的作品足足画了十五个月,两个月不到的作品怎么可能和十五个月的比?”陈式薇看她偏执,苦口婆心地劝说。
黎夜光不屑地嗤笑一声,“谁和你用两个月比十五个月了?你丈夫以前是画油画的,开始学壁画也不过三年时间,而余白学习壁画临摹和修复已经二十多年了,二十年如一日地画壁画,又有谁能比得了?”
陈式薇见她一脸的骄傲,不禁笑起来,“我真没想到,有一天你竟会站在余家那一边、替他们说话。你是忘了当初我离开你们的原因吗?”
“人生在世总有意外,可一个意外就能让你放弃十年的感情,与其说余黛蓝是你离开的原因,倒不如说是你早就想走了。”黎夜光虽然怨过余黛蓝的偏激,但她更恨的是陈式薇的无情无义。
“你恨我,我完全理解,但你得知道,我离开也是因为你爸非要承担不属于他的责任。”回忆起往事,陈式薇垂眉叹息,“我恨他总是做老好人,恨他让我们失去了过好日子的机会,所以才会离开。”
陈式薇的痛苦,亦是黎夜光的心结,但她咬牙反驳说:“我爸有他自己的选择,而你也做了你的选择。他和余家当年是有误会,等他回来自然可以解释清楚。”
陈式薇抬起头来,乌黑的眼瞳犹如西北冬夜无月的天空,黑得让人恐惧不安,“误会?我只问你一点,你爸当时是考古所副所长,而余黛蓝是临摹壁画的研究员,她不在负责修复临摹的美术所里待着,为什么要跑来考古所?”
她一步步向黎夜光走近,“你那时候小、不了解情况,余黛蓝调来考古所才三个月,凭什么要你爸为她的意外负责?这些情况难道余家就没一个人查过吗?他们是真的以为你爸有责任,还是他们只是要一个人负责!”
黎夜光全身一僵,像被瞬间冻住似的,连心都凉透了。
第七十一章 无知有罪
part71
无知者无罪?凭什么啊,无知就是罪。
——《夜光夜话》
黎为哲早就算着国庆假期要从新疆回来,却糊里糊涂忘了小长假得提前订票,最后只买到一张转两次机的机票,折腾一整天才回到家。
虽然上一次和黎夜光不欢而散,但这次他还是特意带了新疆大枣回来。黎夜光小时候喜欢吃红枣,在嘉煌时陈式薇常常去敲千佛窟那棵大枣树,她就在树下一个个捡,连青黄不接的都吃得很开心。
走到家门口,黎为哲没有直接开门,而是把一大包红枣从箱子里拿出来,拎在手上,这才拿出钥匙,可钥匙刚插进锁眼,门就咔嗒一声开了,黎夜光站在门里,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黎为哲下意识心头一紧,赶紧把红枣递过去,“夜、夜光,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红枣……”
黎夜光没有去接过红枣,而且冷冷地看着他,就连说话的语气都没有一丝温度,“我最喜欢吃红枣你能记得,那你还记不记得我小时候最想去的地方是美国?”
黎为哲上次留下纸条,就猜到这次回来黎夜光一定会问他当年的事,但没想到她竟会堵在门口就问。她目光阴郁、眉头紧拧,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才会如此刺激她。他小心翼翼地问:“你上次的投资问题,还没解决吗?”
“我的事用不着你费心!”黎夜光退后一步,让他进门,“我只想知道,你明知道自己和余黛蓝的事故没有任何关系,为什么要承担责任!在你看来,做一个老好人,比让妻子离开、让女儿受苦,更重要吗!”
“我那么想去美国,不是我崇洋媚外,而是我想着去美国或许可以见到我亲妈一面……我知道她不要我,但我想听她说一说理由,可你放弃了去美国的机会,也剥夺了我去的机会,就连陈式薇也因此离开,我被两个母亲先后抛弃,这就是你疼爱子女的方式吗?你对我的爱还比不过你追求的无私伟大!”
面对她的控诉,黎为哲下意识想先缓解她激动的情绪,“我是没有抢走余黛蓝去美国的机会,但是……”
“但是什么?你是考古所副所长,余黛蓝是临时从美术所调职过来的,和你能有什么关系!”黎夜光见他还要辩解,一团怒火直冲头顶,说她此时有杀人的心也不为过。
“你是听谁说的?”以前的事黎为哲绝口不提,自然奇怪黎夜光怎么会知道得如此详细。
“陈、式、薇!”黎夜光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让她恨之入骨的名字。
黎为哲苍老的面容瞬间煞白一片,眼前的黎夜光早已不再是那个成日缠着他要去兰城吃肯德基的小女孩了,时光匆匆,她已经长大,他却始终把她当作那个喜欢吃红枣的孩子,现在的她想要的既不是肯德基,也不是红枣,而是真相。
他缓缓在沙发上坐下,轻叹了一口气,回忆十七年前的往事,让他莫名有些哀伤,“当年余黛蓝突然申请调职来考古所,我当她是临摹壁画太累,才想换一份文职工作。可她来考古所没多久,就报名参加了中美交流活动,直到那时我才知道她的目标其实是去美国。因为这个交流活动只有两个公派名额,院里说了,一个名额给美术所,一个名额给考古所。”
“她临摹壁画那么好,难道在美术所就拿不到第一吗?”黎夜光问。
“她当然能拿到第一,所以才会调职来考古所,因为如果她留在美术所,有人就拿不到第一。”黎为哲看向黎夜光,仔细地解释,“你能懂吗?余黛蓝是故意把美术所的名额让给别人,想来考古所拿走另一个名额,但她不知道我研究的课题,院里早就和哈佛大学达成了交流意向,所以考古所的名额从一开始就内定了是我。”
“所以早在评选出名次时,你就知道余黛蓝是故意的了?”
“是的。”黎为哲点头,“当年第一名的作品是北魏的《舍身饲虎图》,美术所里每个研究员都有一定的临摹任务,只有完成任务后才可以额外临摹其他洞窟,而第一名的临摹任务中从没有过《舍身饲虎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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