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儿幸福的怪物 (夜惊鸿)

　　“他肯定不会故意伤害你。”姜驰意味深长地说道，语气在说“故意”两个字的时候，特意加重了。
　　顾雪柔领会了他加重这两个字的意思，很多事情刹那间涌上脑海，她握着水杯的手绷紧，眉头微蹙，想起了往事。
　　“我说这些话，不是为了挑拨你们俩的关系，孝文对我来说，跟我亲兄弟没有两样，我知道你也把他当成亲哥哥一样——”说到这句，姜驰想到了这么说顾雪柔和江孝文已经不太对了，这俩人床都上过了，事实上是比亲兄妹还亲了，“我说这些话，是想要让你更好地保护好你自己。”
　　“我知道保护自己啊？”顾雪柔不懂，心想这个世界上比自己更具自保能力的女孩儿，应该不多吧？
　　“那我问你，小柔，你说你能保护自己，可我知道你曾经两次从孝文身边跑了，跑得无影无踪！这些年，孝文有多想你我可亲眼所见。我能问问你明知道你哥会想你，会惦记你，你还是一走了之不跟你哥联系，原因是什么吗？”
　　顾雪柔小声答：“那时候我还小啊，很多事情都不懂。现在我大了，我能保护我自己了。”
　　“那小的时候为什么跑呢？你明明记得你哥的电话号码，也知道你跑了他会担心，可是你还是一走很多年都不跟他联系，原因是什么呢？”姜驰问，然后不等她回答就说到：“那个让你逃跑又不跟孝文联系的原因，就是他在非故意的情况下，可能伤害你的原因。我提醒你保护自己的就是这个，你懂了吗？”
　　顾雪柔明白了，她轻轻咬着嘴唇，垂着头一言不发。
　　“你这次见到了很多你哥的朋友，是不是？”
　　她点点头，全都是你们这一拨的啊，以前就认识了，有什么稀奇。
　　“我们这些朋友跟你哥的生活一样，他的生活有很多面向，朋友也分很多种，他能让你见到的，或者说放心让你见到的朋友，就是我们这些人。还有很多其他的，方方面面的人和事，他或许并不愿意也不放心让你接触。”姜驰口气很凝重，眼睛盯着顾雪柔道：“他不愿意让你见到的生活，也是他这个人的一部分。你确定现在长大了的你，有了自保能力的你，会像接受我们这些人一样，接受他生活中的那些你不知道的那些人、那些生活吗？”
　　顾雪柔一言不发地听着，她有些明白姜驰的话，或者说，是隐隐约约地明白了，她知道他是在暗示小江哥哥跟一些不太靠谱的人，做的一些不太靠谱的事情。她知道那些事的性质，这些事情国外的姐姐有给自己发过，杜征宇有亲口对自己讲过，甚至她自己五年前还亲眼见识亲身经历过。
　　不过，即使这样，即使所有人甚至连她自己，都知道江孝文跟以前不一样了，也撼动不了她心里对他的忠诚。是的，她对他的感觉就是忠诚这两个字，不是任何其他的。忠心的忠，至诚的诚！她确实曾经从江孝文身边离开过两次，以后没准儿还会离开，甚至离开了再也不回来了。但是她在她心里，她对小江哥哥永远都跟小时候一样，忠心至诚。
　　我只愿他好，永远都好，一辈子幸福没烦恼。就是这样！
　　她不肯回答姜驰的问话，因为她觉得自己对小江哥哥怎么样，跟别人没关系，犯不着解释。但她很感叹姜驰会跟自己说这些话，心想这真的是一个特别好的人，人品很好，对自己也很好，才会冒着对朋友不忠的嫌疑告诫自己。
　　于是她说：“小驰哥哥——我也叫你哥哥行吗？你问我怎么接受我哥的那些不欲人知的方面，其实很简单啊，你怎么接受的，我就怎么接受。”她说完了，一双晶亮的眼睛看着姜驰，抿嘴笑了，看上去特别有心眼儿。
　　姜驰只能一笑罢了。他今天来见顾雪柔的主要目的并不是这个，他只是看她太过年幼清澈，有了不忍之心，才想略微点拨她一下，既然小姑娘事事心里有数，该怎么说怎么做心里全都门清儿，不必自己多管闲事，那当然是最好。
　　他来是为了手机上的这个人。他扒拉着手机屏幕，扒拉了好一会儿，越是扒拉脸越是红，反反复复地看着顾雪莹的唱歌视频，白皙俊秀的脸竟然像个情窦初开的小男生一般红了，好半天他吞吞吐吐地问顾雪柔：“你姐——什么时候回来？”
　　“不回来。”顾雪柔特别干脆地答，跟他的吞吞吐吐比起来，简直无情。
　　姜驰脸色立时黯淡了：“一直都不回来吗？”
　　顾雪柔点头，心想回来也不能告诉你啊，你这么好的男人，还是别喜欢她了，根本不会有希望的！顾雪莹不会喜欢任何男生，她那心高气傲的眼睛里，只看得到珠穆朗玛峰山尖上的冰雪，看不见才一米八五高的你啊！
　　“那她在美国的地址你有吗？”姜驰像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问出了盘旋在自己心里很多年很多年，一直想问又没有机会问的问题。
　　“没有。”顾雪柔答得更干脆，一脸坦然，眼睛眨也不眨地跟他的目光对视，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撒谎的痕迹：“我姐只跟我视频联系，我没问过她的住址。”
　　“这样啊。”姜驰有些失落，目光移到手机上，盯着上面唱歌的顾雪莹，一副失魂落魄痴心汉的表情。
　　“你喜欢我姐什么啊？”顾雪柔问道，通常她懒得管这些落入顾雪莹魅力陷阱的傻叉们，但姜驰不一样，就冲今天他能掏心窝子劝导自己的那些话，她也想帮他一下：“我姐是特别漂亮，我没见过比她更漂亮的女生。可是你除了她漂亮以外，还了解她什么啊，喜欢她什么啊？”
　　姜驰秀雅的脸上竟然闪过一抹腼腆的神情，这腼腆的表情在他做来，不见局促别扭，反而因为他风度翩翩，气质颇佳而显得特别好看。因为提到了中意的人，姜驰心情很好，展唇而笑，雪白的牙齿因而露了出来，配上他秀雅的有些羞红的脸颊，竟然也能看得人心微微一动。
　　这么纯洁的鹿一样的男人，还是离那只嗜血的母狼远点儿吧，顾雪柔心想。被她发现你这么纯良的男人，眼睛没放到你身上还好，真注意到了你，发现你挺有意思的，没准儿会把你嚼吧嚼吧连骨头渣子咽进肚子里去。
　　顾雪莹那个人，野心勃勃，脑子里想的就只有成名，成名，成名！恋爱什么的，跟一个男人卿卿我我什么的，十年二十年之内，她都顾不上！
　　“当然是——喜欢你姐所有的地方了。”姜驰笑着说，微微移开目光，看着咖啡厅玻璃窗外的街道。他有很漂亮的侧脸，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可以发现他微微仰起的下颏给人一种尊贵坚定之感，跟他平时给人的温文儒雅的印象，不大相同。
　　如果是这个角度的你，或许能跟那个母狼搏一搏？顾雪柔心想。她注视着向窗外看的姜驰，她从小就是个容颜的信徒，从六岁第一眼看见江孝文起，不用亲口跟江孝文搭话，也不用哪个来帮自己跟他搭桥，她就知道江孝文哥哥好!现在二十岁了，她也是一样。
　　她盯着注视着窗外的姜驰侧脸，看了好一会儿，心头微动，或许自己之前看错了吧？或许这个姜驰，这个温和儒雅喜欢了姐姐多年的小医生，真能把那个大母狼盯着珠穆朗玛山尖上冰雪的眼睛，给拉回人世间呢？


第92章
　　江孝文坐在父亲和继母许令慧的对面，许令慧的侄女许倩倩坐在他旁边，桌子上是上海保姆做的晚餐，因为没有外人，也没有加菜，就是一些家常小炒和冷盘。许令慧母亲是上海人，她从小就喜欢本帮菜的清甜口味，每次江孝文过来吃饭，保姆都在许令慧的吩咐下，做一些地道的本帮菜给他。
　　“多吃点儿，孝文。最近是不是工作太累了，我看你都瘦了？”许令慧对江孝文笑着说，指着一道油焖笋示意他再来一口。
　　江孝文依言夹了一点儿，放在自己面前的餐盘上，一旁的许倩倩就说道：“孝文哥哥，我上次说的让你跟我一起去参加我们同学毕业周年聚会，你到底去不去？”
　　江孝文还没等回答，江伟君已经笑着回答道：“你哥怎么会不去？他上次不是跟你说了吗，要是那天没有重要的事情，他一定抽出时间来陪你？”
　　许倩倩听了，笑了一下，眼睛盯着江孝文，想听他怎么说。
　　江孝文没回答，他从自己面前没怎么动的餐盘上移开目光，看着对面的爸爸道：“您最近身体好些了吗？”
　　江伟君点头道：“你许阿姨天天叮嘱我吃药，钱医生也定期上门给我复诊，你不用担心。”
　　江孝文点点头，大四那年，他父亲江伟君得了一次非常严重的心绞痛，事前毫无征兆，险些把命丢了。当时他跟父亲的关系非常僵，虽然同在一个城市，但是见面的几率也就一年一次。得到父亲病危的通知时，他正在自己跟常浩创办的小公司里忙得热火朝天，看见报信的许倩倩，他记得他当时手中拿着的就是自己好不容易拉到的第一笔投资意向书。
　　那意向书应该是掉在了地上，并在自己跟着许倩倩向外奔跑的时候，被自己重重地踩了一脚，江孝文心想。
　　现在这么看着父亲，五年过去了，四十七岁的爸爸风趣儒雅，年轻得仿佛只有三十七八岁，一点儿也看不出曾经是一个因为严重心脏病进过特护病房的病人。江孝文从那次父亲病危开始，只要没有出差，会每个月到父亲和继母的这个家跟他们俩共用一顿晚饭，这习惯已经维持了将近五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