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儿幸福的怪物 (夜惊鸿)

　　他很久很久没吃过家常菜了，这顿饭他吃得很多，也吃得很香，是他三年来吃过的最美味的一顿。
　　“你还学会做饭了？”后来他问。
　　顾雪柔嗯了一声，眼睛使劲儿盯着江孝文，她心里有鬼，这个鬼就是江孝文给她的作业没怎么做，很怕江孝文一怒之下说你就知道整天做饭耽误学习！所以她保守地回答：“也不会很多呀。”
　　顾鲲鹏听了立即不同意道：“什么不会很多？你除了颠大勺的不会，其他炖菜煮菜蒸菜都会了啊？”
　　顾雪柔见老爸竟然这么没有默契，脸都红了，江孝文看她这个脸红得很诡异，细想一下突然就明白了，明白了之后立即笑喷出声——他跟她见面不到一个小时，已经比他过去几个月笑得都要多了。他为她这么在意自己而心生感动，原本打算狠狠收拾她的懒散，现在想想也就算了。
　　她能这样开心未尝不好，人生苦短，心机算尽，最难求的不就是快乐两个字吗？“在学校适应得怎么样？”他避重就轻地问了一个他已经问了很多次的问题。
　　顾雪柔显然不觉得这是个避重就轻的问题，她认为这是个引蛇出洞的问题，哥哥问完了学校之后就是学习，学习之后就是成绩，成绩之后就是作业，这些问题都是一环套一环的——她拿着筷子的手抖了一下，嘴里的饭都咽不进去了，小心翼翼地放下饭碗，她回答得像是被反动派拷问的我方卧底，万分谨慎：“学校——挺好的呀。”
　　“挺好的话，你的学习怎么样，也挺好吗？”江孝文克制着自己想笑的冲动，这样少有的心情愉快的时刻，可不多得，他十分珍惜。
　　顾雪柔心头一跳，心想不是吧，不是这么灵吧？她可不想当着爸爸的面被训得头都抬不起来啊？她打的如意算盘是等到自己跟小江哥哥单独在一起了，那时候不管是自己撒谎讨饶求救还是怎样，事情都好办。她看着江孝文，脑海里正车轱辘乱转地想着怎么回答才好时，就听见自己身后老爸插嘴道：“学习也就那样儿，她们那个破学校一个月换俩班主任，能好哪儿去？”
　　江孝文收了脸上的笑容，看着顾雪柔：“是这样吗？”
　　顾雪柔无语了，她自己还挺喜欢这个学校的，一点儿都没觉得不好。这学校管理松散，学生整天扯淡，努力学习升到名校这种让人头壳疼的事情，这边儿几乎没人想过这种事儿，老师没有升学的负担，也就跟着糊弄，不过这些对她都没影响呀？而且矬子里面拔大个，她连学习成绩也名列前茅了，“挺好的，我挺喜欢这个学校的，我还有好朋友了呢。”顾雪柔说到这里，想起杜征宇。现在杜征宇这小兔子简直成了她的跟班，连她早上买菜他都跟着，也不怕为了这个要早起一个小时陪她去菜场。在学校他更是顾雪柔去哪儿他去哪儿，除了女厕所他进不去，别的地方一律围着顾雪柔转。
　　“你觉得好就好吧。”顾鲲鹏作为父亲，不能给女儿提供好的学习环境，心里是惭愧的，刚刚的愉悦心情都有些消失了。他以为女儿是为了让自己安心，才装得这么无所谓，哪里知道自己闺女在原来的所谓名校都要被折磨疯了，她说这话是真开心。
　　顾鲲鹏对江孝文说道：“孝文哪，我这个闺女真是贴心，我有了她，这常年不痛快的心都痛快了！可惜啊，这孩子就一点儿不好——”
　　顾雪柔听到这里，眼睛一跳，猛地回头看着老爸，就听见自己这个老实头的爸爸对着江孝文说道：“可惜啊，我这孩子是真不爱学习！你就说你给她买的那些书吧，你不管她的时候她就不写，数学英语你没管她的这些日子一个字儿都没动，作文是前阵子听说你要来，呲牙咧嘴地赶出来的，就这样还让那个杜……”
　　顾雪柔越听脸越白，不要啊，爸爸你这是要害死我吗？她吓得从地上一蹦而起，在爸爸把杜征宇这名字说出来之前，伸手按住爸爸的嘴。她心里知道这时候阻挡住爸爸，也已经是晚了，小江哥哥肯定什么都明白了，但是至少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找了杜征宇和他姐作弊！
　　不做作业是一回事，找人作弊是另外一回事！
　　江孝文看着她，没说什么。顾鲲鹏也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了，看了一眼女儿，发现她的小脸绷着，像是真的不高兴了，顾鲲鹏唉呀了一下，想要帮女儿挽回，“我什么都不知道，我顺嘴胡说的小江，你可别信我！小柔她——她是真听你的话呀，比我这个当爹的话都听。”
　　江孝文唇角轻轻勾起，并没说什么，吃了饭他跟顾雪柔收拾了碗筷，不让顾鲲鹏动手。顾鲲鹏还不太习惯，他从结婚之后做家务做习惯了，冷不丁地坐着还浑身不舒服，看着一起向厨房走的两个孩子，他目光落在江孝文高挺的背影上，和身高不到人家孩子腋窝的女儿，这心里一时间还真是五味杂陈——理智告诉他，不该让别人家的男孩儿跟自己女儿这么亲近，可这么想的同时他也知道，现在还不到自己这个当爹的插手时候。
　　最好时间能让他们俩自动分开。
　　顾雪柔长得很矮，江孝文长得很高，一米三五的她将将过江孝文腰眼儿，在洗碗池旁边给他递个东西都费劲。江孝文在自己身前放了个小凳子，顾雪柔乐颠颠地站上去，小小的身体被江孝文圈在怀里，她高兴极了，一边儿洗一边儿对江孝文说：“哥我跟你说，我平时也是站在这个东西上面做饭。”
　　江孝文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不由得也跟着笑了一下，嗯了一声问：“原来的家里有保姆，什么都不用你干，要比现在舒服吧？”
　　“没有啊。”顾雪柔摇头，她是真心实意地喜欢现在跟爸爸在一起的生活，不过理由啊，她就没法儿对江孝文说了，她越长越大了，已经彻底明白家里出现的那位巴叔叔，还有其他的明的暗的那些所谓的“叔叔”是些什么人了！她羞耻得即使只是想想，都心头哆嗦，怎么可能会喜欢以前的生活？“我只喜欢爸爸，我以后都要跟我爸爸一起生活。”
　　江孝文心想你不可能一直跟你爸一起生活吧？长大了应该是要跟着我的啊？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自己也并没有深思，洗好了碗，他带着顾雪柔从厨房出来，对坐着看手机的顾鲲鹏说道：“叔叔您先忙，我去宾馆整理一下。”
　　顾鲲鹏放下手机，看着眼前这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嗯了一声。
　　顾雪柔当然要跟着去，江孝文只看着她笑，没吭声。顾鲲鹏咳了一下，板着脸说道：“去什么去，在家学习。”
　　顾雪柔像是没听见，抱着江孝文的大腿不放，这种时候她的驴劲儿上来了，顾鲲鹏怎么说都没有用，最后还是江孝文哄她一句她才放手，“我等一下就过来，晚上带你去水上乐园玩儿，他们那里有夜场，怎么样？”
　　顾雪柔还是不愿意，她一分钟都不想跟江孝文分开，她不懂为什么小江哥哥去休息自己不能跟着去？她爸爸这人怎么这么不可爱？
　　顾鲲鹏根本不理她，跟老婆王爽截然不同，顾鲲鹏虽然老实巴交的，但他是个正经人，他觉得九岁的女儿跟着十五岁的少年单独在一起不妥，他就不会放任女儿跟着人家走。他看着从江孝文离开之后，就绷着脸对着自己生气的女儿，这丫头五官明明跟自己长得十分相像，可不知道是因为没有长开还是怎样，就是不好看，跟自己这张脸的效果截然不同，也不知道江孝文稀罕她什么？
　　“老老实实地写作业，孝文过来看你，你就争点儿气，整天搞那些没用的骗人，你对得起人家大老远过来这一趟吗？”
　　“怎么对不起了啊？我是小，我要是大了，我也会坐飞机过去看他的啊？”顾雪柔还在跟她爸生气，说出来的话带着恼怒，别提去做作业了，动都不动一下。


第47章
　　顾鲲鹏一个做爸爸的，没法跟女儿解释男女授受不亲这回事儿，他怎么跟九岁的闺女说这天底下的男的都一个样儿啊？就算你老爸我这样正正经经的人，因为你妈妈不在身边儿，都想着隔三差五找个女朋友扯个淡呢，别提江孝文那样人高马大的小伙儿了。
　　可这话没法说出口，再怎么样，孝文也才十五岁，他说这种话就是埋汰人家孩子，他只能哄自己的闺女：“那就等你大了再说！现在你还小呢，好好学习是正经。”
　　顾雪柔就不想正经，她生起气来，连她姐顾雪莹都不是对手，何况老实巴交的顾鲲鹏了。她躺在床上，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挺尸似地一动不动，任凭她爸怎么逗她，都一言不发。
　　这个德行把顾鲲鹏闹心得不行，而且这女儿是他生的，他太了解事情要是不解决，这孩子能跟他一直较劲，没完没了，他没有那么大的精神头儿跟她折腾。他就对女儿说道：“你现在太小了，等你十六了，你愿意干啥就干啥去吧，到时候我就不管你了。”
　　“你自己都十五就生了小孩儿，别以为我不知道。”顾雪柔大逆不道地刺她老爸的伤疤。
　　顾鲲鹏这辈子最糟心的事儿就是十几岁就跟王爽谈恋爱，小小年纪就闹出人命了！他脸红地辩解：“我那不是反面教材吗？你看你老爸现在这个德行，就知道不能跟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