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无异于火上浇油。
“这大概是她做的最有骨气的事了。”夏奇冷哼。
拿这件事和他生父较劲,连她最喜欢的钱拿少了都不妥协。
饶是郁梨一向不会批评长辈,在听到这样不靠谱的母亲之后也是瞠目结舌,一时连句最寻常的“你妈妈还是爱你的”的安慰都说不出来。
“那样的环境我真的很讨厌,还记得很小的时候,我收拾了一个行李,说要去找哥哥。”他看见她惊讶的目光,笑道,“我有个哥哥,同母异父,但那时我不知道其中的区别,只知道妈妈对我说过有个哥哥,其他的没有说太多。”
“那会儿太小了,说是收拾行李,就是拿了一个玩具包,往里面塞了什么都记不清了。我自己也忘了怎么找到的他。他在上学,我就在校门口等他出来,一直等,一直等。”
“照片里的那个人就这么从校门口走了出来。”
幼年的孩子,抱着小小一个行李箱,在纷纷扬扬的小雨中,紧张地踮起脚,努力够上他的视线,用小心翼翼地语气向他介绍,“我是你的弟弟。”
而照片里的哥哥只用陌生的,冷淡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说了声“我没有弟弟”。
“我能理解。”夏奇回忆道,“她大概从来没跟他说过我。”
只是现在能理解而已。
郁梨可以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些什么,在他还那么小的时候,也许经受不住这句话的打击。
这让她不禁对他那位哥哥感到了一丝不舒服。
她不信对方会不知道,除非他对他的母亲没有任何感情,否则他总是能在关注母亲的时候,得到这样的信息。他只是不想认这个弟弟而已。
虽然这也不能全怪那位哥哥,可是郁梨认识的人是夏奇,在感情上自然会偏向她认识的人。
夏奇又絮絮叨叨,没头没尾的讲了许多,郁梨听着听着,在来之前还警告自己,一定要保持住的怒火渐渐散了。
他最后道:“我大概是遗传了她的基因,想要什么,总是忍不住会去算计。我不信我天生就能得到这些。”
“学姐……”他垂眼道,“真的对不起。”
郁梨心软了。
其实他说的没错,如果不是有巧合,有设计,她也许根本不会和他有交集。他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价值观与别人不同,不能全然怪他。
而且除了欺骗,他其实没有伤害她,反而对自己更为心狠。
郁梨的一个缺点,同样也是她的优点,就是她能够对人的境遇感同身受,她很容易会产生同理心,因此耳根子很软,心也很软。
这不是她在学生会磨练之后,就会改变的个人特质。
“以后,尽量别再这么做了。”
“我知道,我只是……那天听你承认自己是我的姐姐,我就不想放开你。”最后一句话,他垂着眼,说的轻之又轻。
*
夏彦拿着手机,少见的发怔。
他想起某天晚上路过冰球馆,看见灯火通明,有些奇怪就在那里站住了,准备打电话询问情况,没一会儿馆中的灯暗了,郁梨从里面走出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男生,天色太暗看不清晰,只是身体轮廓让他觉得熟悉。
他没有上前,郁梨也没有看见他,她和男生说话的样子有些亲昵,却又不是男女朋友之间的那种亲密。
是她的弟弟?
资料上显示她应该是独生子女。
夏彦打开和郁梨聊天的对话框,信息输入到一半,又将它删了。
忽然,阎英的手臂搭在他肩上,“在看什么?”
夏彦表情不变,自然地将手机翻转过来,“没什么。”
尽管他没有像一般人那样条件反射快速地翻过手机,引人疑窦,阎英还是从他的动作中察觉到了什么。
在没有经过夏彦允许时,他不会去看对方的任何信息,夏彦同样如此,两人向来不会避讳对方,现在做这个动作就已经说明很多事了。
“是吗?”阎英也没有追问,只伸了个懒腰,“攀岩社想邀请我们去“开放日”参观,要去吗?”
夏彦摇头,“不了。”
“听说他们有娱乐赛,我还想和你比一场。”他笑,“好久没和你比赛了。”
“比赛……”夏彦不知道被他说的哪一句话触动了,他侧过肩膀,“既然有比赛,就会有奖励?”
夏彦从不是在乎奖励的人,阎英却一笑,顺着他的话说。
“当然有了。”
*
那天夏奇“失踪”的事件总算解决的比较圆满。
郁梨不是感觉不到,夏奇也许还有自己的小心思在里面,可是交朋友总是这样,没有人是完美无缺的,他有缺点,也许是成长经历带来的,也许只是一时迷失,只要不是太过分,她都可以接受。
如果可以,也许还能引导他。
她当初还是木讷的小透明时,也有江舒尔愿意理会她。
郁梨很久没有和江舒尔聊过天了,接到她的电话有些惊喜。
但好朋友就是,哪怕许久不见,一开口就透着熟悉。
“听说你现在和贝佳莱走的很近?”电话一接通,江舒尔立刻质问。
郁梨熟悉高兴之余,又有点心虚。有时候女生之间的相处也十分微妙,江舒尔来势汹汹,郁梨莫名升起一股“背叛”的心情。
听到她像以前那样支吾了下,江舒尔扑哧一笑,“开玩笑的。”
两人聊了一会儿,江舒尔邀请她去攀岩社玩,说是社团“开放日”。配音社也办过开放日,郁梨也邀请了江舒尔,只是当时对方没时间来。
两人许久没见,郁梨一口答应。
那边贝佳莱转头见她又一副要出去的打扮,轻哼调侃,“社交名媛啊你?”
郁梨咳了一声。
“这次又是谁?”
“……你不认识。”
“她怎么会不认识。”那边江舒尔的声音陡然变高,哪怕没有开扬声器,也能清楚的听到,“贝小姐最近的生活很滋润嘛,没有少欺负我们梨子吧?”
江舒尔以前的态度比郁梨要强硬,但对上贝佳莱也要倒退一射之地,这次竟然是她先出言挑衅,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变化。
“你们梨子?哦——原来是旧情人啊。”贝佳莱抱臂,“怪不得不让我知道。”
郁梨夹在两人中间,莫名感觉自己成了一个渣男。她心虚地摸摸鼻子,落荒而逃。
攀岩社的位置比较偏远,不过社团里的人都非常热情,江舒尔领着她打了一圈招呼,每个人的反应都很有趣,气氛非常好。
走着走着,郁梨忽然道:“我们学校的运动项目好多。”
“嗯?”
“开学以来,我已经见识过了篮球、跑步、击剑、冰球、拳击,听说还有马术,现在才知道你居然进了攀岩社,我记得上次我们联系,你还在文学社……”
江舒尔听她一个个报社团名字的时候,就爽朗大笑开了。
郁梨也跟着笑,舒尔对她来说是一个不一样的朋友,不说之前的遭遇,性格上也很契合。
贝佳莱为人强势,有太多的个人意志,偶尔两人相处总会有一种较着劲的感觉,相比起来,和舒尔相处会更加放松自然。当然,成熟了的贝佳莱也很好,只是人的身边总会有各式各样的朋友,多交一些朋友能让她取长补短,郁梨觉得这也是她成长以后最大的收获。
“文学社我也没退,只是活动不多,有点无聊,不像你在配音社过的风生水起。”
郁梨有些脸红,窘迫地咳了声,“就是赶上了,没想到配音社的活动会在嘉年华收到那么好的效果,现在每天都有人想进社团,我的能力其实未必比得上他们。”
“不止嘉年华,我记得还有运动会,当时我也在台上给你加油,不过比不上阎学长拿话筒替你鼓劲。”江舒尔暧昧地眨了下眼睛,郁梨连连咳嗽。
“啊,我最近还挺说了一个名字,好像你们做了什么好事得到了表彰?这么多人,可以啊你,你到底喜欢谁?”
“喜欢你啊。”
郁梨的老招数百使不腻,又引发了江舒尔一轮大笑,笑完之后,大概体贴地察觉到好友不愿意纠缠这个话题,重新跳回到了上一个话题。
她道:“文化项目也不少啊,上次学校在世界广场办的拼布画比赛还挺有意思的,我看见一些初中部的学弟学妹作品都很惊艳,听说还有专门学调香水的活动,还有什么古风社之类的,这个年龄,什么事都试试才好,拘泥于一项特长多无聊。比起来文学社“年龄”太老了,死气沉沉的,还不如你们这些新兴的社团。哎,越是优秀的人,越能兼顾各种活动,什么都会一点,所有的事都愿意去试一试,直到找到自己最想要的那个为止,我就没有这个精力和能力了。”
“怎么会,在我眼里,你是最棒的!”
郁梨还记得,她一向是自己的“信息播报站”,初中起,郁梨就像与世隔绝,常常有班级里发生的大事,她都不了解,全靠江舒尔在她身边念叨。郁梨也不是不想知道,只是没有这根弦,朋友又少,信息触觉迟钝。
所以她是很感激江舒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