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更像是一场告别会。
此刻,时正却心情复杂。
老陈如果撤退,意味着,他也要走。
那郑言怎么办?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郑言。
郑言低着头,不知哪里捡来的树枝,她在那里,胡乱地画着,直到Peter叫她,才起身离开。
“Alice。”郑言走出几步后,阮恩忽然叫住她。
她转过头来,情绪难辩,看着这个中国小姑娘,准确来说,是一个成都小姑娘。
阮恩忽然跑过来,紧紧地抱住郑言:“一切小心。如果有机会,一定来中国找我。我带你去成都吃小吃。”
郑言有点木愣。
她很久没有拥抱过中国姑娘了。
她笑了笑,拍拍阮恩的背,语气温柔:“谢谢。一定。”
时正在她身后,双手插着口袋,一时不知道如何抉择。
大概是离别的氛围感染了她,郑言还是朝时正点了下头,算是一个告别。
明天醒来,她可能就不需要再见他了。
战区的重逢,不过是一次意外,他们会继续回到原先的生活。
这样很好。
……
第二天下午,老陈他们果然要撤退了。
郑言在楼上整理资料,风吹得资料哗哗作响。
郑言站在窗口,目送老陈他们离开。
Peter在楼下和时正告别:“Doctor Shi,回到中国,请一定给我发邮件。”
时正走的时候,朝着楼上看了一眼,郑言没躲,最后还是对他微笑了一下。
时正依然皱着眉,像有驱散不开的心事。
卡车开来。
他们真的要走了。
“时医生。”老陈叫了他一声。
时正这才醒神,跟着老陈他们上车,还不忘看一眼窗口的郑言。
“Alice,希望能再见到你。”老陈跳上卡车,不忘最后跟郑言告别。
郑言挥挥手。
有一点伤感。
她很久没有这种感受了。
可能,因为他们来自中国吧。
……
老陈他们走后,郑言拿着微型摄像机,防水的袋子,准备去探探地形。
奥加的通讯已经中断,她好不容易得到消息,奥加这两天随时可能下雨。
在这之前,她必须不断模拟和练习那天的场景。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需要游过一个水潭。
那个地方十分隐秘,所以,奥加军队暂时还没有发现那里。
奥加这种干旱的地方,水比油贵。
这个水潭是战前一个富豪自己挖的。
战争一打响,富豪早就带着家眷逃到其他国家去了。
不过这个水潭,却给她提供了进入核心地区的路径。
让她头疼的是,她虽然已经学会游泳,但是,对于水的恐惧,似乎已经深入骨髓,她需要练习一下,防止到那天,出什么岔子。
她的机会只有一次。
她只能成功。
……
模拟一切顺利。
她从水潭中起来,吐了吐口里的水,甩甩头上的水,游到岸上,准备回基地。
从水潭到外面的路,有废墟遮掩,她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去,只是,不知道哪里来了两个奥加军人,在废墟外抽烟,用奥加当地的语言咒骂这该死的战争,让他们都没有安生日子过。
郑言不能出去,她躲着废墟后面,屏息凝神。
这个时候,只要其中一个士兵起来观察周围的情况的话,郑言一定逃不了。
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祈求这两个士兵赶紧离开。
然而,那两人似乎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她看不到他们的人,只能听声音。
渐渐的,那里没有声音了,郑言心中猜测,他们是不是走了,于是,准备抬起头来,观察一下。
头还没抬起来,有个声音在她耳边轻声响起。
“嘘,他们还没走。”
郑言不知道时正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明明看着他上了卡车的。
而且,这个地方,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的。
除非,这两天,她在跟踪自己。
但是,现在,她不能质问他。
她的头,埋在他的胸膛里,可以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声,他身体的热度,也隔着耳朵传过来。
她很想问,好了没有,可她不能说话。
隔了很久,他低沉的声音,才从头上方,传到她的耳朵里。
“好了,他们走了。”
郑言抬起头来,果然,没再见那两个人,然后,才有些诧异地看着时正。
时正拍拍身上的土,知道她一定是在想,自己不是应该走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随口道:“我申请留下来了。”
郑言听着,想了想,不可能,就算他申请,也不可能被允许的。
“你逃了?”她不敢置信。
“不是逃,是留下来。”时正坚持。
卡车遇关卡检查的时候,时正耍了一点手段,官兵认为他的出入证不合格,要求他暂时留下,不能出境。
等到了基地,发现她不在,猜测她是不是来这个水潭了。
他确实一直在注意她的行动。
时正忽然抬手摸了摸郑言湿漉漉的头发,有点心疼:“不怕水了吗?”
郑言偏开头。
怕。怕的要死。
可是,她有使命在身。
她站起来,不说话,拿着装备,朝着基地走去。
时正看着她孤单的背影,叫住了她。
“言言,让我陪你去。”
虽然,他不知道她的计划是什么。
可是,他不能让她一个人去。
太危险了,她随时可能被扫射而死,也可能被炸|死。
他想,要是两个人能在这种地方,一起牺牲,会不会成为一段佳话。
郑言转过脸来,脸上还有水渍,淡淡道:“别跟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战区还会持续几章吧。
我自己很喜欢战区这部分……
第28章 要她牵手
郑言没有想过, 有一天,时正会变得这么……缠人?
他们回到基地, 天色渐晚。
Peter见到时正,也着实惊讶了一把。
“哇哦,Doctor Shi ,我没看错?”Peter给了时正一个大大的拥抱。
其他的,不必多说, 因为这里的是战区, 发生什么, 都不足为奇。
Peter相信,时医生忽然留下来,肯定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他的小Alice。
郑言闷声不响, 一个人上楼。
Peter看了眼有点沉重的郑言, 朝着时正挑挑眉,摊摊手:“老实讲, 我们Alice脾气很好,但是, 她对你……似乎不太友好。Doctor Shi, 你以前是不是做了什么让Alice很讨厌的事情?”
时正无奈,自嘲地笑笑, 向Peter求救:“如果做了, 要怎么哄她?”
这对时正来说,确实有些困难,以前的郑言很好哄, 有时候,他甚至还不知道她到底为了什么生气,她已经自我痊愈了。
可是现在,她总是拒他于千里之外。
Peter忽然朝时正眨了下眼睛。
时正完全猜不出Peter的套路。
“你会唱歌吗?”
时正点点头,他会,虽然好像唱的一般:“我可能需要伴奏。”
说完有点后悔,在物资紧张的战区,还要什么伴奏。
Peter让他等一下,然后跑到其他人那里,像变魔术那样,借了一把小小的尤克里里回来:“抱歉,只有这个,需要我给你伴奏吗?不过我不会弹,也许你会觉得,没有伴奏会更好。”
因为Peter压根不会这玩意儿。
时正笑了下,对Peter表示万分感谢。
他接过尤克里里,拨了拨弦,在这随时会发生袭击的紧张的战区,只是这一丝音乐,也足以激起所有人的神经。
大家忽然都停下了交谈声,停下手里的活,看向这个年轻的中国男人。
时正调好弦,随便找了个高地,坐上去,清了清嗓子,虽然有些不自然,但还是对着楼上的窗口,一边弹,一边唱。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他的嗓音,唱起歌来,像山间的清泉,沁入战区的每个人的心灵深处。
大家都被战争拉紧了弦,忘记了即使是战争,也不应当抹灭人对自由,对精神世界的渴求。
音乐无界。
没有时间,没有地点,没有国籍的界限。
所有人,都静静地听着。
这一刻,仿佛这里不是战区,是一个平静的夜晚。
郑言在楼上整理资料,听到楼下的唱歌声,有些陌生,又觉得熟悉。
不知怎的,眼眶居然红了起来,鼻子也酸起来。
她记得,那个夜晚,晚风吹着,她在他身边,跳着,唱着,也是这首歌,那天,他们遇见了肉肉。
很多事情,就像在眼前重演。
郑言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绪,她忽然蹲下来,把头埋在双膝之间,尽量不哭出声来。
那么多年,那些不能触碰的回忆,被她刻意忽略了,可是,她从未真正地忘却,只要稍稍一勾,便会叫她的防线崩溃。
时正唱完了,楼下响起掌声,口哨声,却独独不见她出来。
他轻手轻脚地上楼,以为她在整理资料,没曾想,她一个人蹲在那里,缩成一团,背部还有些微微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