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小爱听出了一丝异样:“你不和我们一起走?”
陆西明:“嗯, 我在这里还有些事。”
简小爱沉默了一下, 点头微笑:“好, 那我和阿白先回去。
她的笑容有些勉强, 仿佛心事重重。陆西明虽然惦记着屋里的紧急视频会议,但看到她这个样子,心里更放不下。
“‘南柯’喝了吗?”他问, 看着她深重的黑眼圈,怀疑她回屋后根本没睡。
简小爱很快回答:“喝了。……我担心它喝下去到生效还要一段时间,所以现在还不敢睡。等太阳下山再睡。”
陆西明信了她的话。他完全没想到自己看着长大的好孩子,现在当着他的面说谎居然眼都不眨。于是他欣慰地抱了抱她,然后告诉她,她可以现在回去收拾行李,等他结束了紧急会议,就把她、白津还有张笑送回地球。
简小爱原本有许多话想和他说,包括她其实并不想这么快离开这个世界这件事……但听完他的话之后,她却改变主意了。
陆西明现在明显非常忙,虽然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但能让他露出那种严肃表情,事情一定非常棘手。
她想起了红天堂对她的敌意,想起刚才林骏看着她时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还有他临走前那句“你回你的世界,对谁都好”。虽然林骏没有点破,但他确实在暗示她,这个幸存者基地里,不少人对她存在敌意。
她继续留在这里,只会给陆西明添麻烦,让他在百忙之中,还要分神照顾她。
所以她最终下了决心,等会儿就和白津一起回地球。
简小爱:“我没什么行李可收拾的。……西明哥哥,我能进你的屋里待会儿吗?”
陆西明有些诧异地看着她,简小爱立刻补充:“我不会闹你的。你忙你的,我就在旁边,随便转转……等你忙完送我走。”
陆西明想象了一下那情景,忍俊不禁:“所以,你把我的房间当候机厅?”
他等会儿打开空间门要送她走。他把自己视为机长,简小爱是乘客,他的房间是候机场,似乎也没毛病。
简小爱看着他,露出一个有些模糊的笑:“对啊,VIP候机室呢。”
其实她只是舍不得而已。
她有种直觉,今天分开后,她会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她的监护人了。
所以现在能待在一起,就尽量待在一起;能看到他,就尽量让他留在她的视野里。
见一面少一面。看一眼少一眼。
风从北面来,吹开了天边的薄云,也将窗前的垂幕吹得鼓胀。
简小爱就坐在床边,腿上放着一本书,视线落在陆西明身上。
他正在主持一个全息视频会议。会议涉及的专业术语与特殊规则太多,她听不懂。她看得出来,其实好几次陆西明也卡壳了,他和她一样,都是外来者,对这个世界全然陌生。但他应该是提前恶补了许多知识,这点和她又不一样了。
她注视着他的背影,脑海里无数光影流转过去,渐渐地,她移转视线,将目光落在了窗外。
太阳就要落山了。
今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她从简耽手中接过了四象仪的最后一块碎片,那时她完全没想到,当太阳落山的时候,她就要离开这个世界。
就像她没想到,当她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竟然没有简耽为她送行。
在天色暗下来之前,陆西明结束了这次的紧急会议。
简耽走得仓促,许多事陆西明也是硬着头皮迎上。好在之前在征讨溶洞的时候他已经获得了许多人的认可,加上简耽走之前也特意宣布了陆西明是他的全权代理,所以这次会议才磕磕绊绊地开了下来。
结束会议后,陆西明打开了弦理之门,张笑和白津先踏了进去,最后是简小爱,她跨过了那道门,然后顿住了,回头往后看。
□□里,鬼巫们总是告诫主人公在得到宝物折返故乡的路上,千万不要回身往后看,因为一看就会发现世界骤然改变,天地昏暗,红月滴血,而主人公手里的宝物也会化成飞灰。
但简小爱回身往后看,却只看到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陆西明,红誓,赛特斯……
世界并没有改变,他们都好好地站在那里,脸上或是带着笑意,或是透着隐忧。
简小爱望着他们,慢慢扬起一个笑。
“我走了。”
赛特斯点点头:“师父珍重,将来我会去看望您。”
红誓走了过来,把一个包裹——里面全是以前他曾和简小爱提到过的,这世界里独有的东西,当时她非常感兴趣——塞她手里,语重心长:“有事和阿白商量,不要自己胡思乱想。”他瞥了她身后的张笑一眼,“提防小人。”
张笑但笑不语。白津对红誓点了点头。
陆西明看了张笑一眼,然后转身看向简小爱,说:“我很快就回去。”
简小爱没问这个“很快”是多久,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一刻她想到了很久以前的她做过的梦,梦到陆西明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背对着她,不论她怎么喊,他都没遇到回头。
她记得当时梦里她非常的伤心。
现在她也有点伤心,但只是很浅很浅的一点。
她已经长大了。所以可以微笑面对分离。
“嗯。我等你。”
——这是弦理之门闭合前,简小爱对陆西明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她就与张笑白津一起回到了地球。
回到地球后,所有人都忙碌起来。白津与张笑忙着对付超级细菌,简小爱忙着把“南柯”变成金色。
男人们那边成果迅猛,但女孩子这边却迟迟没有进展。
两天过去了,“南柯”还是没有变色,简小爱也还是不敢睡。
差不多到极限了。她闭着眼睛想,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已经极度疲惫。
看着瓶子里依旧没有转为金色的蔚蓝液体,简小爱深刻地认识到在弄清楚简耽究竟状况如何之前,她是绝不可能下定决心舍弃‘梦显’的。下不了决心,南柯就不会变金,喝下去也没用。
屋外响起熟悉的脚步声,简小爱藏起瓶子,望向玄关。很快,白津的身影就从玄关后走了出来。
“你回来了。”
她轻轻一声招呼,却让白津愣了一下,他下意识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离早上六点还有十分钟。
起这么早?
似乎知道他在惊讶什么,简小爱说:“我在等你回来。有件事我想麻烦你。”
她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仰头看他:“你能把你的‘异体’放出来让我看一眼吗?”
白津心里一沉,探究地看向她。
简小爱静静地看着他,眼睛黑得深深的。
白津:“……我的能力在这个世界被压制,‘异体’出不来。”
简小爱恍悟,点点头:“对,你以前也放不出来。”
没等白津松口气,简小爱就又说:“那你把‘光龙’放出来让我看看吧,这个应该能做到?”
如果异能还在的话……如果简耽赋予他的异能还在的话,确实是可以放出来的。
白津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这两天太累,体能超负荷,现在用不了。”
“是现在用不了,还是永远都用不了?”她的语气里罕见地带上了一丝咄咄逼人,她整个人也透出一股焦躁的气息。
白津若有所悟,他忽然说:“你回地球后,是不是一直没睡?”
简小爱看着他不说话。
白津轻轻抽口气,完全理解她为什么会像个绷得紧紧的气球,一碰就要炸。缺少睡眠能逼得人发疯。
只是为了知道简耽究竟死没死,她就一直忍着不睡,等他回来给她一个真相?
他口吻有点冷:“现在立刻去睡觉。”如果她还倔着,他不介意在她后颈上“咚”一下,强制休眠。
她从口袋里取出瓶子,举到他面前。白津愣了,看着瓶里蔚蓝的液体。
简小爱:“没办法变成金色。不知道简耽现在究竟什么情况,我没办法下决心。”
“……”白津无奈地看着她,“你心里已经知道了。”
握着瓶子抖了抖,她有些失神地看着他。
白津不忍心地移开眼,他的声音难得地透出了温柔与安抚:“没人怪你。喝了药,睡吧。”
他觉得她一定是在自责,自责自己间接害死了简耽。所以他才会说“没人怪你”。
但他不知道,让简小爱难受的不仅仅是“自责”这种情绪而已。
白津上楼后,简小爱在厅里待了许久。
窗外的日光渐渐变得灰白,风里带上了雨水的气味。
简小爱旋开了玻璃瓶顶端的软木塞。啵。
她把软木塞丢掉,仰头喝下了蓝色的液体,闭上眼睛。
玻璃瓶掉在地上,发出声音,招来了白津。
白津捡起地上的玻璃瓶,看了瓶底残留的液体一眼,皱起眉。
简小爱只告诉过他,“南柯”转成金色后,就有封印“梦显”的能力,却没说直接喝下蓝色的“南柯”会怎样。
他转身看向简小爱,正要出声问她发生了什么,她却忽然睁开了双眼。
她的眼睛里有着淡淡的红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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