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会儿,她又有些好奇起来,于是悄悄的扭头看了眼,却在看见任秋月布满了眼泪的脸时狠狠怔了怔。
似是感觉到她的目光,任秋月眼皮一抬就望了过来,眉头紧皱着,看起来十分不好。
朱砂忙讪讪的笑了笑,把头扭回来,在心里懊悔自己多事。
枯坐了片刻,她又忍不住再次回头去看任秋月,只看见她怔怔的坐在那里,朱砂想了想,拿了桌上的抽纸放到她面前,又赶紧回了座位上。
她并没有出言安慰对方,递一包纸,也不过是让自己心里安稳点,好让自己觉得自己不是个冷漠的人罢了。
可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听到背后有道沙哑的声音道:“朱砂,你有没有过那种感觉,一个人离开你,你就觉得天都要塌了,绝望,日复一日的绝望……”
朱砂一怔,背过身去看她,歪着头想了想,摇摇头道:“……没有。”
她说的是实话,从前谈恋爱,她觉得既然对方已经不爱自己了,那就没必要为他伤心留恋了罢。
到了祖父去世,那才是差点击垮她的事,那时她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又要强撑着上班,也不敢跟家里人讲,她人生前二十几年从没觉得那么难受而焦虑过。
但好在还有苏礼铮,朱砂如今想起,无不庆幸当初苏礼铮坚持要带她出去度假。
因而她其实还是没能体会到任秋月说的那种感觉,失去一个人,从此世界变成了灰色。
“你说……两个男人,一个没什么本事但他爱你你爱他,另一个爱你且有经济实力,但他爱你你不爱他,你选哪个?”她听见任秋月又问道。
朱砂愣了愣,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她问自己这种问题,“我不喜欢的为什么要在一起,我什么都有,为什么要靠别人?”
任秋月眨了眨眼睛,用手背抹了把眼泪后看着她,望见她面上单纯的疑惑,不由得苦笑,“是啊,你什么都不缺,当然可以慢慢挑一个彼此相爱的人。”
朱砂一滞,讷讷的不知该怎么接话才好,只好愣愣的听着她继续道:“我一直都觉得,我不是那种为了过得更好就不择手段的人,我觉得自己那么多苦都熬过来了,也可以陪着他慢慢的成功,就算没什么本事挣不到什么钱也没事,这世间那么多人都不是有钱人,也一样过得好……”
任秋月出生在一个农村家庭,家里头几个兄弟姐妹,她是老大,早早就学会了吃苦,好容易读到大学毕业,有关系的同学都留在了大城市,她成绩优异,却只是去了一家市级二甲,后来终于有机会考到省医,却又因为名额被别人占用,只能离开临床调到影像科来。
事业不如何得意,按理来讲情场就该得意些了,本来她也是如此。
科里所有人都知道她有个比她笑了快五岁的小男友,二十六七的年轻男孩,长相清秀,做着一份在证券公司类似于打杂的工作,工资并不高,但对她很好,大家暗地里都猜测是不是快要结婚了。
但并没有,“过年前我跟他说想去他家看看,他躲躲闪闪的说太晚了家里来不及准备东西,本来我也只是有点失望,年后却发现他好像在和别的女孩子暧昧,打电话可以打一个小时之久,追问了几次,他才肯承认,说对方是老板的女儿他不好意思拒绝……”
她絮絮叨叨的,朱砂心里渐渐平静了下来,甚至有些同情她了。
任秋月在和这个小男友在一起之前,还有另一个追求者,是本市一家外企的部门经理,来看病的时候遇见过她,对她一见钟情,除了年纪比她大了快十岁,离过一次婚但却也没孩子,看起来并没什么不好的。
但是她选择了爱情,她可以有情饮水饱,但对方却不肯为了她摒除一切诱惑。
这真是件旁人难过的事,朱砂心里不停的叹气,觉得任秋月可怜。
“你还这么年轻,慢慢找,总会有一个合适你的。”朱砂有些干巴巴的安慰道。
任秋月望着她勉强笑了笑,苦笑道:“你不知道,我爸妈有多着急,一直说年纪大了不好找之类的,本来我还能说在谈呢快了快了,现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了……”
朱砂又愣了愣,忽然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她和任秋月之间也不同于哥和邬渔或王录秋的关系,能够随意说话。
正不知道要不要说话,忽然就听见敲门声响起,任秋月连忙收了外露的伤感,朱砂则悄悄松了口气,忙起身去开门。
“嗯?你怎么上来了?”朱砂惊讶的看着站在门外的苏礼铮。
苏礼铮原先想着会听见有人喊请进,没承想却是朱砂亲自来开的门,先是愣了愣,然后将手里的早饭递给她,“出门晚了,想着你还没吃早饭,就给你拿上来了,吃了再走罢?”
朱砂接过刚要点头,却又想到任秋月也许大概不希望苏礼铮在这里,被一个人看到自己难过就算了,第二个就免了。
于是她摇摇头道:“不了,我想回去了,你不是说今天去你陆师兄家吃饭么,早点去给嫂子帮忙罢?”
苏礼铮有些惊讶,不知她今天怎么这么积极又勤快,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道声好。
“任医生,我先下班啦。”朱砂换下白大褂,走到门口时回过头去,轻声的说了句。
任秋月看着她拿了包子和豆浆边吃边走的朱砂,又看看正帮她拿着外套的苏礼铮,心里有些难受。
她如何喜欢得了朱砂呢,她不需要任何努力,轻易就拥有富裕的生活,在自己早就学会干活的时候,她还在父母的怀里撒娇,她有那么多人的爱,就连一个师兄都如此疼她。
所以她哪里需要像她这样,为了成为人上人需要苦苦挣扎,她可以选择爱情,而不会因为错过另一个能够给自己更多物质生活的人而有所后悔。
任秋月苦笑着摇摇头,觉得自己终于懂得了什么叫同人不同命。
另一边,在去往陆勉家的路上,朱砂忍不住跟苏礼铮说起任秋月的事,不无疑惑的问他:“你觉得她要是选另一个人,会不会不像今天这样难过?”
苏礼铮沉默了片刻,“也不一定,说不定到时候她又会难过虽然物质充裕,但自己始终不爱他呢?”
我们身边有很多人都会得陇望蜀,有了一就想要二,什么东西都想要,又什么时候都不满足。
朱砂歪了歪头,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只好低着头继续吃包子算了。
苏礼铮飞快的溜了她一眼,忽然道:“你烦恼什么,你这一生都不会遇到这样的事。”
“……嗯?”朱砂腮帮子鼓鼓的,含着一口包子含含糊糊的问他,“你又知道了?”
苏礼铮眯了眯眼,望着前方的路况,笑着平静而温和的回答她:“因为我在啊。”
他的笑容在爬进车窗的晨光里闲适而生动,声音动听而熨帖,令她忽然就怔在了那里,望着他清隽的侧脸,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师妹(鸡贼):师兄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哇?
苏师兄(装傻):……嗯?我说话了吗刚才?
小师妹(生气):苏木头!
第51章
苏礼铮转动着方向盘, 拐上环城高速,又上高架桥,再过三个路口, 跨过两个区, 轻车熟路的往陆庭和家的方向去。
陆家住在市人民医院为职工建的小区里,离朱家的盛和堂和省医很有些距离, 开车都要近一个小时,即便是离陆庭和工作的省中医也有半个小时的路程。
但之所以选择那里,不过是因为陆庭和的太太姜蓉在市医院上班,而附近恰好有一所重点中学。
“这年头,学区房不知多抢手, 打破头都要得到。”苏礼铮摇着头如是对朱砂叹道。
朱砂倒很能理解其中的苦衷,“说白了还不是因为资源不平衡导致的。”
“说起来,盛和堂周围仿佛没什么重点中学呀。”朱砂歪着头想了半晌, 点着头说了句。
盛和堂所处的地方,基本等同于新老两个中心城区的交界地带,商业即便如今不及从前,却也仍然有生意可做,但论起学校来, 倒还真是没什么好资源。
连她家大堂哥朱明堂,当初也是花了大把银子缴了赞助费, 这才将成绩不错的儿子朱克己送进了省实验中学这种省级重点高中去。
她忽然想起苏礼铮买的新房, 顺口就问了句:“那你买的新房呢,是学区房么?”
苏礼铮的新房离盛和堂不算远, 但已经和盛和堂分属两个不同的区了,情况又有不同。
“是啊,买房总是要打算好的。”苏礼铮平静的应了句,语气十分的理所当然。
朱砂闻言啧了一声,“你孩子还没影呢,就搞定学区房了?”
苏礼铮在红绿灯前停下车,扭头深深看了她一眼,挑眉勾唇的道:“不早了,该来了。”
朱砂眨了眨眼睛,望着似乎意味深长的目光,有片刻的茫然,但又很快回过神来,用力的点头嗯了声,“说的对!”
她眼睛随着话音弯了起来,苏礼铮不知道她懂不懂自己的意思,但看着她眉开眼笑的模样,心里有了种蠢蠢欲动的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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