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们去采桑树果儿。刚才我看到了那边有很多桑树。”他试探着伸出手,握住了她的。
女孩的脸红得更加厉害了,连弯着的脖子都泛出了浅浅的粉色,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们走近了才发现,成熟的桑葚早就被附近的村民采光了。水边的高树最顶端倒是还有一些,红得发紫近乎乌黑,被鸟啄食过,仔细抽抽鼻子,可以嗅到股甜香。男孩想爬上树给她采,上了一半的时候,他脚一滑,差点儿掉进水里头。
“好了,我不要了,我们一会儿去买点儿。”她在大树底下,吓得脸色发白。
他们沿着河流走,没找到卖桑葚的地方,却看到了一大片荷塘。莲叶何田田,菡萏娇艳,舒展开粉红的花瓣。从妈妈过世后,她许久不曾入乡间,见到荷塘自然欢喜。
男孩眼尖:“有莲蓬!”,说着就伸手去摘。然而靠近水边的莲蓬都已经被采光了。他只摘到了一大片荷叶,倒扣在她脑袋上当帽子。男孩环视周围一圈,眼睛一亮,掰了水边的芦苇杆子,然后硬扯下柳条,绑在上头做成了套。
他猫着腰,目测着最近的莲蓬跟自己的距离,然后手一甩,那柳条套子就跟鹞子一样扎进了荷叶堆里头,不偏不倚,恰好圈住了莲蓬。
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男孩。男孩得意洋洋,拉着芦苇杆子想掰断莲蓬。可惜柳条跟芦苇杆子都太脆弱了,莲蓬没掰断,他的工具先散了架。
她捂住嘴巴笑出了声。
男孩的脸涨出了芙蓉色,尴尬地四下找寻:“这儿没有麻啊,我可以搓麻绳的,那个牢靠。”
她笑得更加大声了。
男孩又羞又恼,丢下了散了架的莲蓬套子,伸手过去挠她痒痒:“你笑我。”
她笑得愈发厉害,最后额头抵在了他的胸口,兀自笑得发抖。
男孩反而不知所措了,只拉着她坐在大柳树底下,他们肩靠肩,看水面上有白鸟飞过。远处青山层峦叠翠,零星散落着住家的屋脊。
“看,那里有小船,我们可以划船去采莲蓬。”男孩还不死心。
她有点儿担忧:“要是被人当成小偷怎么办?”
“没关系,我带了钱,我们买就是了。”
“你会划船吗?”
“在公园划过。”
男孩的胆子总是出奇的大,下了水,小船打起转来,她吓得不知所措,他依然镇定自若:“没事,你坐稳了不动就好。”
小船在水中央晃了两圈,终于安稳下来,一点点地靠近莲蓬。男孩跟个老把式一样,探出身子掰了莲蓬,就丢到她手上喊她吃。莲蓬很嫩,中间的莲子有几颗还是牛乳一般的水。她吃了两颗以后,又剥了一颗送进男孩的嘴巴里。
水底像是有大鱼游过,小船随着水波轻轻地荡漾。他的牙齿碰到了她的手指头,舌尖往后躲的时候,扫过了指腹。她脸红了,他的脸红得更加厉害。两个人谁都不好意思看对方,索性拿荷叶盖住了脸。
碧空如洗,那个夏日的天空蓝的好像透明的水晶,那么纯粹,不含一点儿杂色。阳光像流水一样热烈地喷洒下来,他们躺在水上,沐浴在水中。
“哎,哪个家里的娃娃,不能玩水啊,赶紧上来。”
小船的主人来了,他们惊惶不知所措,本能地想要逃之夭夭。然后小船原本就不那么听话,撑船的人再一心虚手软,那船儿愈发成了没头的苍蝇,只会在水面上不停地乱转。男孩拼命喊着,让她坐稳了别动,急得满头大汗。
最终还是小船主人撑了一条有小船两倍长的船过来,拉着他们上了岸。
“哪家的娃娃,胆子鬼大!这塘里头淹死过多少娃娃,你们还晓得啊?”
船主人嘴上发了好大一通火,教训了他们许久,却还是留他们在家吃了顿农家菜。
老爷爷煮了腊肉饭,配着泡椒跟青红椒炒出来的藕带,蒜泥拌茄子,还有西红柿蛋汤,好吃到连从来不碰肥肉的她都吃下了一大碗饭。她后来吃过很多次农家菜,有的地方赫赫有名,却再也没吃到过那么喷香的腊肉饭。
吃过饭以后,他们蹲在瓦房外面看老爷爷养的鸡群。这些鸡并不关在笼子里头,就在外面的野地里抓虫子吃。她目睹了母鸡抓蚱蜢的全过程,简直惊呆了,原来鸡这么厉害。小脑袋一顿一顿的,顾盼生姿。
她笑了,看天上的流云飞过,阳光下碧草如茵,不远处荷香阵阵,但觉轻松又快活。
海子说,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她不要海边别墅。她只想要一座乡间小屋,远处有山有水有荷塘,散养的母鸡咯咯哒地挺起了胸脯,生下了温热的鸡蛋。
她满心欢喜。
……
“怎么了,这是梦见什么美事儿了,笑得这么开心。”雷震东搂着妻子,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原本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只要她睡着了还能笑,那就好。
沈青茫茫然地睁开了眼,看清了贴着她脸的面孔。她伸出手,轻轻地摩挲着他的下巴:“雷震东,我们回家去,好不好?我想回家了,我想大花小花。”
“你就知道惦记你的那两只鸡。”他用鼻子蹭了下她的鼻子,丝毫不掩饰醋意,“我怎么总觉得你心上一点儿也没我啊。”
她靠在他胸口:“你在我心底。因为有你在,所以我不害怕。”
雷总被敷衍得很不满意,但还是大人有大量地决定卖沈主任一个面子。
医院的确没办法再住下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的确没有什么热点可报道,记者们突然间对沈青产生了超乎寻常的兴趣。他们伪装成各种各样的身份,挖空心思混进了产科病区,一定要跟这位一案成名的美女医生来次亲密接触。
什么?她怀孕了,差点儿流产了?太好了,能跟我们说说孩子父亲的话题吗?
什么?她去陪何教授买衣服吃饭,是出于院长的授意?原来如此,那这算不算是医院输出的性.贿.赂?果然是有组织有预谋。
沈青跟跟雷震东都不堪其扰。
产科病区住不下去,筱雅提出帮她联系老干部病房,先躲躲风头再说。沈青懒得再跟那些人斗智斗勇,道理只能跟讲理的人讲,不讲理的人宁可躲得越远越好。她提前办了出院手续,回家休养。
反正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自然流产都是因为胚胎发育本身的问题。这是大自然优胜劣汰的生物学选择,过度积极保胎治疗,反而没有任何意义。
保不保得住,主要还是看老天爷愿不愿意成全他们夫妻。
雷震东花了大价钱,去江州最有名的庙里请了平安符,住持亲自开过光的那种。又给还不到指甲盖大小的孩子做了法事,保佑孩子能够平安出生。
“老三啊,是哥哥对不住你,哥哥言而无信。”他跪在蒲团前,对着檀香念念有词,“哥哥只求你能可怜可怜她。她这么多年,真的不容易。你要怪就怪我吧,是我对她用的强,是我害她怀了孕。她一个女人家能怎么样,你保佑保佑她,让她平平安安的。怎么罚我,我都认了。”
雷震东不信鬼神不信命,可他真怕了。人一旦有了牵挂的对象,就有了软肋。宁可这世上真有灵丹妙药,能够一解百愁。他郑重其事地让沈青戴好了请来的护身符,小心翼翼载着妻子回家。
车子停到了院子门口时,沈青突然间紧张起来,抓着他的袖子央求:“雷震东,我们去我外婆家的老房子住,好不好?就我跟你,还有大花小花。”
雷震东只觉得一股说不出的酸涩,冲击着他的眼眶。他伸手将她打横抱起,往院子里走:“别说傻话,好好安心养胎。老房子最近都没通过风,肯定有味道,哪好住人呢。”
雷母在屋里头听到了院子门响,慌忙跑出来,见了儿子就抱怨:“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昨晚不回家也不打个电话。早上给你电话也不接,你非得急死我们才高兴啊!”
雷震东皱起了眉头,大踏步往房里走:“好了,我们不是回来了嘛。”
他一鼓作气,将人直接抱进了房,放在床上,又搭了毯子:“睡一会儿吧,睡不着的话,你就听会儿电子书。你想看什么,我给你下载。”
她想看的医学杂志没有电子书,只能退而求其次:“没关系,我手机里头就有《Walden》。”
雷震东没听懂这个英文单词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估摸着应该是有声书,就放心地点了点头:“你先躺着休息吧,晚饭想吃什么跟我说,我来弄。”
熟悉的舒缓语调从手机里流淌出来,是温柔的女声。这是她能够找到的最接近母亲声音的版本。她的童年睡前故事就是这些英文原版书,有《瓦尔登湖》,有《红头发安妮》,有《秘密花园》,还有《小妇人》。
妈妈每天晚上给她念两页纸,然后她就睡着了。
雷震东将手机拿远了点儿,小心翼翼地帮她盖好了毯子,轻手蹑脚下了楼。
雷母神色焦灼地站在客厅里,指着楼上主卧室的方向咬牙切齿:“你就这么着了?我们老雷家八辈子都没丢过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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