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建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那是八月份的中午。”天热得能起火,他接到通知从公安局赶往现场时,浑身都汗透了。
沈青从打印机上拿起一叠打印好的纸,站着一张张的翻阅。电风扇带出来的是热风,吹得她的声音愈发冷淡轻薄:“我母亲遇害时穿的是睡衣,卧室里头的空调开着,可见她当时正在午睡。”
赵建国突然间犯了烟瘾,摸出了香烟却又不好意思当着沈青的面点火。他莫名地有点儿怵自己的这位晚辈。眼前的女人担着她母亲的名字,更加像她母亲了。仿佛天边的一朵云,不属于凡尘俗世。他记得她母亲被害之后,局里头有个常年不上班成天练气功的老油条神神道道地强调,他们这种小地方,根本留不住仙女儿。
沈青没纵容赵建国,主动请对方自便。就连雷震东都受不了她的白眼,基本上都躲去院子里头抽烟。她干嘛要特别优待这位她并不欢迎的警察。
“我母亲遇害的地点是客厅,她穿着睡衣遇害了。你们难道从来没想过有什么不对劲吗?”
赵建国最终还是没有点火,将含湿了烟嘴的香烟重新塞回了烟盒,试图解释:“你母亲在卧室中午睡,听到了客厅中的动静出来查看。凶手应该原本只打算进来盗窃,结果意外撞见了你母亲,于是杀人灭口。”
沈青突然间转过了脑袋,丝毫不掩饰眼底的讥诮:“那么电风扇呢?我妈在卧室睡觉,为什么要开客厅的电风扇?电风扇是谁开的?小偷自己吗?这个人还真是时刻不忘享受,做贼都怕热!哪个小偷看到主人家的空调外机工作着,还跑进去做贼?那是警察小区!”
赵建国变了脸色,想要说什么却被沈青打断了:“唯一的解释是,家里头突然有人来了。这个人跟我的母亲关系十分密切,密切到她可以直接穿着睡衣从卧室出来。所以客厅的电风扇被打开了。这个人是谁呢?邻居,不会的,我母亲的教养不允许她穿着睡衣招待任何客人,即使是关系非常密切的同性……”
“你爸当天中午在局里头!这事值班的小李就可以作证。”
沈青突兀地笑了,嘲讽地盯着赵建国:“您也知道是我爸啊!真有意思,我爸一直在公安局没出来?可为什么当天中午我打他办公室的电话,始终没人接?他真的睡死了吗?”
赵建国的脸僵硬了,沈青看着他颧骨下头的两块肌肉奇怪地抖动着:“你为什么一直不说?”
沈青脸上的笑容不变:“我真奇怪,为什么你们连我家的电话都没查过。就那么笃定这是一起入室盗窃杀人案,还那样大张旗鼓地排查。你们到底是要做给谁看呢?”
第37章 失踪的证人
从一开始, 她就没指望过排查会有结果。
有个成语叫南辕北辙。纵使地球是圆的,可如果方向错了的话,累死了也到达不了目的地。
男孩跟在她身侧,伸手撑着伞:“你要去哪儿啊?要不要我骑车带你?”
她微微侧着头,示意他收起伞。太阳已经西斜,她不怕晒。
“不行。”男孩十分坚持,“你皮肤嫩,会晒伤的。”
护城河水常年泛着灰黄色的泡沫, 散发出奇奇怪怪的味道, 腥臭刺鼻, 成分复杂莫名。地理老师最喜欢拿护城河的污水处理打比方,要种植能够清污的水生植物,要放置活性炭,还要引水冲洗消除臭味。不过城建部门的处理措施极为简单,一个巨大宣传广告牌拦住了人们能够看到的出口处。
掩盖不了的臭味背后, 住着一群拾荒者。他们大多数都是外地人, 依靠着分解这座南方小城居民产生的生活垃圾,回收废品为生。
妈妈还活着的时候, 经常会捡矿泉水瓶跟易拉罐卖废品,换回来的钱就请她吃冰淇淋。她俩一起吃, 不带爸爸。一直到死, 妈妈都保留着少女的单纯。那种经历了生活的风霜与磨砺, 依然不曾丧失的清澈明净。照相馆的老师傅每次都感慨, 这一双眼睛噢, 他多少年都没在旁人身上见过。
那样一双眼睛,怎么可以承载沧桑与绝望?
她没有回答男孩的问题,只默默地沿着护城河朝前面走。她要找的是一个经常去警察小区收废品的人。妈妈管他叫刘师傅,每次家里积攒的废品都是卖给他。
妈妈遇害后,公安局让她暂时搬出去住。旁边人议论当时要是林副局长在家就好了,家里头一个女人果然危险。
刘师傅正在垃圾桶边上捡矿泉水瓶子,闻声抬起头抹了把汗,瞪大了眼睛,嘀咕了一句。他是外省人,说话有浓郁的地方口音。旁人基本上都没留神,她被母亲要求着,每次碰到刘师傅都要打招呼问好,所以听懂了他的话:“林局长中午回家了啊。”
她那个时候还沉浸在母亲被杀的震惊与悲伤中,声音进了她的耳朵,她却没有办法分析出究竟是什么意思。现在,她要去找刘师傅,问清楚妈妈死的那天中午,爸爸究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要找谁啊?”河岸边垃圾成山,男孩挥舞着手驱赶蚊蝇,犯难的看着女孩,“我帮你找吧,你去那边蛋糕店坐着,我找到了再过去找你。”
她抿着嘴巴不吭声,只仔细地垃圾堆中辨认拾荒者的脸。有个浑身脏兮兮的孩子从垃圾山上滚下来,睁着黑溜溜的眼睛看她:“你找谁?”
女孩大喜过望,她一直不知道该怎样主动跟他们搭话:“刘师傅,你知道刘师傅在哪儿吗?”
“给俺五块钱!”一只黑溜溜的小手伸了出来,男童的眼中是与他年龄极度不相称的圆滑狡黠,“给了钱,俺再告诉你。”
女孩有点儿不知所措。以前零花钱都是妈妈给她的,妈妈走了,她已经一个礼拜都没零花钱了。欠了男孩的十五块钱,她到现在也还没还。她硬着头皮看男孩,想再问对方先借五块钱。她记得妈妈以她的名义办了个存折,每年她收到的压岁钱都存了进去。
男孩会错了意,立刻一脚抵在了背靠着垃圾山的小孩肚子上,恶狠狠地威胁:“你说不说?”
小孩的同伴发出了尖叫声,有人喊着:“阿水,你快讲啊,他是大哥的大哥。”
男孩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居然威名远播到了这地步。被大哥的大哥名头震慑住的小孩麻溜地交了底:“刘叔叔被收容站的人带走啦!”
她转过头看男孩,反应不过来。收容站管的不都是在城里头生活没着落的流浪乞讨人员吗?刘师傅已经收了好几年废品,听他跟妈妈说,他攒下的钱已经寄回家盖了楼房,他有工作养活自己啊,他还租了房子住,他不是流浪乞讨人员。
男孩皱起了眉头。他虽然跟女孩一般大,可从上初中起就在社会上混,知道的自然比象牙塔里头的娇小姐多的多。收容站会从这些收容对象头上挣钱。被莫名其妙拉走的民工一点儿都不稀罕。
“走,我们去收容站。”男孩收回了脚,转头拉着女孩的袖子就走。虽然他不知道女孩为什么要去找那位刘师傅,可她刚想找人,原本一直太太平平收废品的刘师傅就被收容站带走了,那里头肯定有门道。
“你别怕。”男孩安慰着她,“我邻居家大哥就在收容站帮忙,我们过去找他帮忙。大不了花点儿钱,把刘师傅赎出来。”
她声音细的像蚊子哼:“我没带钱。”
男孩笑了,鼻子皱出了一道褶子。别人都管他叫新市陈浩南,说他打架特别厉害,手上沾过血。她没见他打过架,只觉得他鼻子上的褶子跟嘴巴里头的小虎牙,十分有趣。
“不用你掏钱,你别烦神。”男孩语气自豪。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约他出来,他怎么会一点儿准备都没有。他把存折都带出来了,只要他需要,他随时愿意倾家荡产。
女孩子低下了头,夕阳下,她的脖颈上汗毛被照出了一层淡黄色的光晕。他想到了乡下集市上的小鸡仔,刚孵出来没几天的那种,嫩黄黄的小身子,让他忍不住就想伸出手去摸。
男孩的手不由自主地靠近了她纤细的脖颈,女孩突然间又抬起头,一本正经地强调:“我的存折九月份就到期了,到时候我再还你。”
她没有勇气去问父亲要钱。她现在怕极了父亲。如果不是公安局的男女宿舍分管极严,她甚至都不敢回去睡觉。她每晚回到宿舍后第一件事就是用桌子将门抵住,上面摆放一盆水,这样如果有人从外面开门进来的话,她就可以第一时间醒过来。
美工刀实在太单薄了,她完全不是一位军人出身的老刑警的对手。
一定要找到刘师傅。只有他才能证明,那天中午,林副局长回了家,家里并非只有母亲一个人。林副局长对专案组撒了谎。
作为一位侦查经验丰富的老刑警,林副局长太了解警察的破案流程了。对他来说,伪造出一个盗窃杀人的现场,轻而易举。如果按照正常情况,母亲的尸体应该在她下晚自习回家时,才会被发现。当时的现场会更混乱,看热闹的人会更多,整个现场或许会被破坏得一团糟。
林副局长千算万算,却不曾算到,他的女儿突然来了例假,提前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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