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将自己准备的资料往杜主任的方向推了推。
杜主任点点头:“先放着吧,回头我再细看。”
辛子墨一直在旁边做壁上观,见沈青跟杜主任聊得差不多之后,他才摸摸鼻子道:“嗯,我还指望你办起来,我到时候可以过去坐坐门诊。”
两人都笑了。
杜主任点点他:“说的好像谁拦着你不让你出去坐门诊一样。到底是谁成天抱怨累得动弹不了啊。”
辛子墨也跟着笑:“这不是人家医院只认高级职称么,我这距离升副高还遥远着呢。”
“你自己不抓紧了,能怪谁?不是阿姨我说你,你就是太得过且过了。”
辛子墨赶紧求饶:“你们聊,我出去抽根烟。”
杜主任笑着摇摇头,半嗔半怒地抱怨了一句:“这孩子。我都替他爹妈愁。”
沈青笑了笑:“辛医生人很好,我们一批进医院的,都拿他当我们的精神领袖。”
辛子墨的夫人是杜主任的姨侄女儿。
“还是比不上你。”杜主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拍了拍沈青的手背,轻轻叹了口气:“看到你现在这样,我跟我家老葛总算是放心了。你这孩子也真是见外,直接找我就好,干嘛还非拉着辛家的孩子。”
沈青心中一动,不好意思地笑:“这么多年都没看望过您跟叔叔,我怕冒冒失失的,打扰了你们。”
之前辛子墨跟他说了要带她找杜主任时,她就仔细搜集了杜主任的资料,意外发现杜主任跟她母亲居然是大学校友,而且还是同专业同一届。
原来妈妈真的跟杜主任认识。
“你这孩子就是太谨慎了。这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我跟你叔叔都是你妈妈的好朋友,我们早就想见见你了。”杜主任拍拍她的手背,求证道,“你妈妈以前跟你提起过我们吧。”
沈青悄悄掐了下放在桌子下头的手心,依旧微笑:“妈妈有时候会说上学时候的事情。我高考志愿最初填的也是江州大学。后来是外婆帮我改的志愿。”
“你外婆是有远见的人,你妈妈要是跟你一样,遵循你外婆的意思,也不至于……”杜主任说不下去了,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妈妈那时候真是全校风云人物,多少人爱慕的对象啊。”
沈青垂下了脑袋,抿了抿嘴唇没吭声。
“少女情怀总是诗。”杜主任长吁短叹,“婚姻还是要讲究门道户对的。新市那么小的地方,各方面都落后。她成绩那么好,人那么聪明,却为了家庭自我牺牲。对女人而言,自我牺牲是最要不得的。我就没看过有哪个自我牺牲的女性真苦尽甘来了。”
沈青似乎不自在起来,小小声地辩白:“爸爸……”
“不说了,说到底是他不知道珍惜。从他们结婚起,我们这些朋友就提着心。后来看你爸爸发展不错,有机会进省厅了,我们都为你妈妈高兴。以为她真的熬出来了。谁知道竟然会发生这种事!”
沈青纤长的脖子弯成了柔弱的弧度,看得杜主任一阵心痛。
也许年少时,朋友之间还有相互较着劲的嫉妒。可时光冲淡所有可能存在的龃龉,剩下的,全是对挚友的怀念与不甘。
“我们那时候不像现在,通讯这么发达。刚毕业那会儿,大家通信还频繁,后来各自成家立业,事情多,信件往来就渐渐少了。”
当着朋友女儿的面,杜主任没好意思说,这么多年,她一直怀疑是林家穷,嫁进去的朋友舍不得信封邮票钱。加上地方越小越穷,重男轻女的思想就越严重。她这位朋友高门低嫁,过得并不如意。
沈青嘴角微微翘了翘:“我小时候比较皮,妈妈照应我很吃力。”
“不皮的,你从小学到中考成绩,我都看到了。”
沈青惊讶地抬起了头。在她记忆当中,母亲几乎没有离开过新市。这位杜主任,到底是又是怎么知道她成绩的?
“没错,你妈签离婚协议之前,找的帮你找江州学校接收的人,就是我。”杜主任爱怜地摸了摸小辈的脑袋,“我那时候在教育局工作。”
多年未联系的朋友辗转着找到了她的联系方式,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杜主任就觉察出不对劲了。
虽然朋友说的婉转,觉得江州教育质量更好,对女儿将来的发展有益。但是杜主任抱怨了一通“你早点儿干嘛去了”之后,还是逼问出了朋友准备离婚的事情。
杜主任很高兴,她一直认定了新市那小地方的穷小子配不上她的朋友。早离婚早解脱,就她朋友的人才相貌摆在这里,离婚带个孩子又怎么样?多的是有见识的好对象。
“你妈把你的成绩单寄给我们看,我们几个朋友都庆幸。你妈离婚那叫及时止损,何况她还把你教育得那么优秀,有什么好惋惜的。那时候我家老葛的堂哥就在省中当校长,我们准备让你去省中上高中。至于你妈妈,她英文那么好,正好可以去省外贸公司当翻译。”
沈青微微欠了欠身:“谢谢叔叔阿姨费心了。”
杜主任突然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眶红了,声音带着哽咽:“我们没想到啊,后面就没了下文。我刚好出国进修去了,隔了两个月我问我家老葛。他下乡工作一直没顾上。我们还以为你妈又心软,舍不得离婚了。再找人打听,才知道居然发生了这种事。”
沈青赶紧抽了面纸递过去:“阿姨,您别难过了。”
“好,我不哭,你也别哭。”杜主任咬牙切齿,“不管你怎么看你爸,在我们眼里头,他就不是个东西!他以为自己能调到省厅就是鸡毛飞上天了?呸!这种无德无底线的人,根本不配当国家干部。”
他们不会让他升官发财死老婆,得意到底的!
只有跌在谷底爬不起身,他才知道自己究竟算是个什么玩意儿!
沈青在心头苦笑,原来林副局长一直升不了职,还有这一层关系在里头。
第97章 自由的雷总
王汀赶到看守所的时候, 医生正式宣布抢救失败。
关珊死了。
年轻的女人面色青白,眼睛睁得大大的,瞳孔已经散大扩散, 身体都僵了。
看守所的医生眉头皱得死紧。她赶过来的时候, 就没希望了。人早死透了。
王汀曾经看过关美云刚死的时候, 医院太平间拍的照片。
这一刻,眼前的场景跟脑海中的记忆发生了诡异的重叠。不愧是母女, 她们长得真像啊。
王汀捂住了嘴巴, 挥了挥手, 侧过身去。看守所的医生立刻拿床单盖到了死人脸上, 仿佛泥土覆盖了棺材。
窗户开着,西南风猛烈地吹来。明明夏天还没走远, 天亮了,风吹在人脸上却是寒冰刃割了一样又冷又痛。
“一个个,全都隔离开来, 查,赶紧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子看守所的所长也从开会的路上匆忙赶回头了。现在最强调的就是安全, 这么多人看着,这么多监控摄像头, 怎么还让人死在了看守所里?
关珊为什么要自杀啊?自杀的嫌犯无非两种:一是贪官污吏牵连甚光,死了一个保全家。二是对未来彻底失去了信心,宁愿一死。
其实求死是很难下决定的, 生物的本能都是拼命求生。
“把她进来之后有哪些人探望的录像都调出来, 仔细查。”
人不会无缘无故就自杀, 总要有什么触动了她。
王汀掏出了手机,平静地拨通了沈青的电话:“关珊死了。”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有点儿困惑:“怎么回事?看守所里头还能有毒.品吗?”
“你为什么会想到毒.品?”王汀敏感地反问。
手机里的声音听上去非常惊讶:“难道不是毒品吗?关珊才三十多岁,看上去不太像是有什么基础性疾病的样子。看守所现在管理很严格啊,总不至于有躲猫猫发生吧。吸.毒猝死是我能想到的最大可能。”
“她上吊自杀了。”王汀看着窗外。树上挂了装饰用的灯笼,今天风大,灯笼被吹得摇摇晃晃,仿佛上吊的女人悬挂着的尸体。
电话那头的人仿佛吃了一惊:“自杀?她为什么要自杀?”
“因为所有人都认定了她杀了她母亲。”
沈青似乎笑了,话筒里传出了轻微的噗噗声,她非常认真地给王汀分析:“关珊不是一直都不承认吗?再说其实证据链并不是无懈可击啊。”
注射器上留下的指纹并不完整,那么小的注射器针筒又能够留下多完整清晰的指纹呢。残缺的模糊指纹,可信度本身就要打上折扣。况且虽然视频拍下了关珊调换护士的注射器画面。可是谁又能够证明注射器里头究竟什么呢。
关珊甚至可以说护士拿过来的药物本身就是肾上腺素。护士为什么要害关美云?因为沈青跟关美云有仇啊,她就是想关美云死。她是主任,是上级医生,她收买了这些人。反正最后尸检也查不出来肾上腺素究竟是什么时候打进去的。
那为什么沈青会突发奇想查肾上腺素水平?那不是她自己想从病人骨髓里头榨出油,一不小心查多了么。医生都爱开大检查单,好拿提成。她不心虚?她要是不心虚的话,为什么一直藏着掖着不说,直到被人发现有问题,她才装无辜说出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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