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冰站在楼下窗户边,手里拎着个小提琴,章学容放慢脚步,就像小时候一样,她从前在那个学校的六一表演还有其他一些小型比赛场合拉过小提琴,后来王晓冰不知怎么回事也跟着练起小提琴。
后来市里的一些比赛两人凑一块去报名,章舜芝不指望她拿什么名次,只是觉得该有这种经历,毛思路也同意她的这种做法。
幼儿园打了几年酱油,刚上小学的时候有些比赛还夺得过一些名次,再后来,她便去了章家,再也没碰过小提琴。
“你可算下来了,容容,我报名了,哈哈,小提琴双人合奏,替你也报上了。”王晓冰这个先斩后奏,就像当年他拉着王校长通知她的时候一个样子。
“王晓冰同学,你能不能跟我说一声啊,我都十几年不拉琴了,早忘干净了,你自己上,我不去。”章学容眼睛看着小提琴,那上面有王晓冰拉弦的痕迹,上面镌刻着他的名字,“再说,我没有琴了,没法跟你合奏。”
“用我的啊,我们宿舍有人也带来了,他没报名,我用他的,你用我的,咱们拉当年获奖的那首曲子,卡农。”
他说的十分简单,卡农情绪演奏,再到细节,哪里那么容易,当年为了练这首曲子,自己的肩膀都磨破皮,硬是咬着牙坚持下来的。
“不行啊,再说琴谱我早就忘了,哎,王晓冰,你干嘛”随着惊叫,王晓冰一手拿着小提琴,一手拉着她,飞快的朝山下的会堂跑去,两个绿色的身影,帽子因为速度太快险些被风吹跑,章学容一手捂住帽子,一手想用力挣脱。
“王晓冰,你这体格更像练体育的啊,王校长这几年给你吃什么药了,变化太大了,你跑慢点,行了,我同意,我快累死了,停停停。”章学容肺里灌进了空气,干巴巴的撕裂的疼痛。
那人这才回神放慢脚步,“你早这么干脆多好,毛容容,不,容容,你天生就是拉小提琴的,当年毛老师不也说过吗,手臂比例,手指修长,对于音乐的敏感度,你怎么不拉了,太可惜。”
“学习太累呀,哪有时间。”章学容悄悄收回手,刚才这么一跑,刚刚的澡又白洗了,散开的头发带着的帽子沾了一头水,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洗发水。
“都是借口,你看我,一边拉一边学习,不也考到q大了吗。”
“你是谁,你是王校长的大儿子,闭着眼都能答题的。”跟王晓冰在一起,章学容的话不自觉多了很多,整个人都像从老屋子里拉出来,放在太阳底下暴晒一般,慢慢有了活力。
王晓冰傻笑几声,“别提王校长了,今年内退了,前年体检查出肠癌早期,还好发现的早,去做了手术在家养着。”
章学容有些吃惊,王校长为人很好,学生家长都极其喜欢他,而且他不喝酒不抽烟,怎么会得这种病。
“没事吧。”
“没事,医生说度过五年复发期,就行。”
章学容没再说什么,这样的话题,太过沉重。
会堂里有很多小教室,他领着她进了一间里面有人的,那几个男生见了他俩不由得发出嘘的笑声,看来很熟,肯定是一个宿舍的。
章学容挨个点点头,“晓冰,这女孩谁啊,真漂亮。”
一口京腔,那男生头发很短,倚着墙歪歪的站着,好像没了那堵墙他就能跌到一样。
“我发小,发小。”王晓冰推开他们,从墙角一个包里取出另外一把小提琴,又拿出琴谱。
“这首曲子我很熟,你先看看琴谱,有什么不流畅的地方赶紧问我,咱们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
其他人的节目是功夫,已经排练了一会儿,现在看他俩要练,就停下来看热闹。
还有几个好事的趴到王晓冰肩膀上说着悄悄话,想来也是八卦,章学容皱皱眉,没去理会他们。
试着念了一遍琴谱,第一遍拉的断断续续,连续拉了几遍,年少的感觉便来了,她摸着那琴头,右手抚在琴弓上,就像渴望许久的孩子,闭上眼睛便是在那小小的一方院落里,章舜芝坐在椅子上监督她练琴,毛思路总是调侃她太过严厉,那桌上有西瓜,有水,还有什么,她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他们合起来拉了两遍便回到小时候的节奏,只是那个时候是章学容带他拉,现在明显是被王晓冰领着走了,他很熟练,情致也对,两人拉最后一遍的时候,屋里的其他人已经唏嘘一片了。
“王晓冰,你要是不追,我可要下手了。”那京腔又开口,作势要动手。
“一边去,别开玩笑,这是我亲妹。”
“吆,亲妹妹叫什么啊。”
“我叫章学容,一会儿见。”
章学容大大方方走过去,把琴装进包里,“晓冰,我先走了,一会儿迎新晚会你喊我,我们应该挨得挺近。你穿什么?”
“我还有身t恤,正装没带来。”琴都带来了,正装却没带,你让她说什么好。
“好,那我也随便搭了,晚上见。”她摆摆手,前脚刚踏出那会堂,后面一群男生已经将王晓冰围攻了。
对于突如其来的这个女生,他们都默认为是王晓冰的女朋友,或者即将追到手的女朋友。
夏末秋初的山上,白天炎热,晚上刮着小风,倒是清爽。
大一新生的积极性依旧没有被磨灭,很早便已经进场,每个人带了个小马扎,排的整整齐齐,虽然已经没有了教官,可秩序已经形成,远远望去,一片年轻蓬勃的景象,每个人的一生,只会经历这一次。
章学容穿了身淡藕色的半身裙,层层叠叠的裙摆走起路来犹如踩在水上,既凉爽又漂亮,上半身穿了一件白色t恤,想来王晓冰的t恤也是白色的,搭配起来也自然。
孙菲菲给她用卷发棒烫了几个大卷,别的也没加修饰,“学容,你这是出水芙蓉,天然雕饰啊,这嫩脸,真想让大爷亲一口。”那股无赖劲,也就孙菲菲能做出来。
迎新晚会开始了一段时间,学生坐席最后面有几个人坐在那里,一身休闲装的章学程,笑意盈盈搜寻着那个人,虽然正在跟一旁的领导客套,可还是心不在焉的想赶快打发了去。
“学程,想不到,想不到,大学四年你都深藏不露,要不是你妹妹来q大,你这身份还打算隐藏到什么时候。”地中海发型的中年领导,亲切的称呼他学程,这是学容学院的院领导。
“院长太客气,捐资助学是每个企业家心中的梦想,更何况能够有幸为q大发展添砖加瓦,我们章氏地产义不容辞,只是我妹妹年纪小,还是不要让她知道这些为好。”
章学程微微一笑,已有当年章舜易叱咤风云的淡然洒脱。
章氏地产大手笔,女儿来上学,哥哥来赞助,听说即将动工破土的新的图书馆,就是章氏出资的。
“自然,学容成绩优秀,我也会让老师和辅导员多照顾的,要不要我帮你把她叫过来。”
“不用不用,院长,我在这看就行,他们小孩子的事情,还是忙完了再说,院长你有事你先忙,我在这看会表演。”章学程明显的送客意图,那院长也是人精,又客气了几句便离开了。
山上蚊子多,尤其是晚上。
隔着舞台远,他很快按照学院位置搜寻到她的班级,又一眼看到她穿了身白色衣服,此刻的心突然就躁动起来,他拍了拍肩膀,整理了一下衣服,抬头挺胸看着那个位置。
“下面请欣赏,大一新生章学容王晓冰小提琴合奏《卡农》,大家掌声欢迎。”
随着主持人的报幕,章学程心口一跳,那白色的身影伸出手去,另一个个头略高的男生,同样穿着一身白衣服,牵过她的手,像一对默契的男女朋友,再抬眼,已经立在舞台上。
第11章
就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到,此时自己的表情有多么冷漠愤怒,他一眨不眨的看着台上那两人,几乎同时,他们的手触琴弓,默契的放到琴弦之上,只一个对视。
《卡农》那流畅而欢快缠绵的音符便跳跃出来,起初是轻柔的和弦,随着节奏的递进而渐渐加重,如同醉人的往事从那弦端汩汩而出,好似美好而令人心神向往的回忆让人沉醉而悲伤,快乐而忧愁,多种交织在一起的愁绪从两人极尽投入的隐约中全部铺展开来。
几段往复的旋律周而复始,一遍强似一遍,温暖而沉重,那些逝去的时光,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章学程的手攥着,女孩的表情看不清楚,音响效果很好,这么远他都能听得这样清楚。
谢幕,拥抱,欢呼,喝彩,起哄。
章学程起身,伴着漆黑的夜幕,他往山下营地走去。
许久不曾抽过烟,青春懵懂的时候,因为好奇尝试过一次,生意场上有应酬,随身车上都会备着。
他远远开了车门,探进身子从储物柜里掏出一盒香烟,明亮的打火机瞬间点燃,这气味在这样的夜里让人沉醉。
抽完最后一根烟,他用脚碾了碾地上的烟头,又一个一个捡起来,放进烟盒里,车门一直开着,他站了许久,终于点火朝着山下呼啸而去。
只是,这车子开走没几分钟的时间,却猛然打转方向,再次加速抵达刚才的停车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