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景宸愣了足足有五分钟,才艰难地说了一句话:“估计大雪把移动信号发射塔压断了。”
唐以微像是自我安慰一样地问他:“那……应该很快就会修好的吧?”
赵景宸叹气,“藏区地广人稀,经济不发达,交通不便利,所以对他们的办事效率,不能心存幻想。”
就着矿泉水吃了几块饼干后,赵景宸就开始忙碌起来,开展自救工作。唐以微不想再无所事事地闲着,不仅冷的瑟瑟发抖,还容易胡思乱想,也跟着他一起干起了活。
为了有利于飞行员在高空找到他们,两个人把可能遮挡汽车的几棵不知名灌木锯断了。高原地区的灌木看着不粗,却异常坚韧,锯的过程中,赵景宸的手又不小心受伤了。
唐以微找了块小毛巾给他做了简单的包扎。
忙碌的过程中,两人不时仰头搜寻直升机的踪迹。
真是奇了怪了,昨天上午直升机一共来过两次。今天马上就到午饭时间了,却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第九十二章
早饭就吃了几块饼干,又忙碌了一个上午,唐以微饿的浑身无力,两眼发花。
中饭又是几块饼干。跟牦牛肉干相比,几块饼干的卡路里实在少的可怜。只是牦牛肉干只剩下唯一的一包了,他们要留到最寒冷的时候吃。
饼干下肚没过一会儿,强烈的饥饿感又将唐以微包围了。
似乎饥饿总是和寒冷如影随形,她已经把所有能穿的衣服都穿在身上了,却还是冷的瑟瑟发抖。
唐以微第一次对“饥寒交迫”这个词语,有了最直观的体验。
窝在座椅上,卷缩成一团,她还觉得挺庆幸,有气无力地跟赵景宸打趣,“多亏了董越高原反应,他们两个算是躲过一劫。”
赵景宸神情复杂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问她:“你本来不想大冬天来西藏的,是我非让你来的……恨我吗?”
唐以微沉默地看着他,因为没有充电,电动剃须刀已经两天不工作了,他的下巴上泛着隐隐的乌青。
都说男人刚长出一点点胡子的样子最性感。
唐以微觉得所言不虚。她的手慢慢地抚上去,感受着那短短一小茬胡须带给她的奇妙感觉。
良久,她叹了口气,“恨你如果能让我现在躺在家里温暖的大床上,我一定拼命恨你。”
恨解决不了问题,恨也改变不了现状。有这恨的闲工夫,还不如想想办法。
关键,她对他也恨不起来。
赵景宸蓦然笑了,只是笑容中透着淡淡的苦涩。最后他什么话也没说,俯身在她额头印上一个浅浅的吻。
见唐以微一直冷的直打哆嗦,赵景宸把上午锯下的灌木枝聚拢成一堆。
当火苗渐渐燃起,温暖的感觉慢慢渗透进冰冷的体内,唐以微只觉得说不出的幸福祥和。
她想到了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根火柴的片刻温暖,与现在她面前的这堆燃烧的火苗,没有任何本质的区别。
当一个人穷途末路,一无所有之时,幸福的门槛可以放得很低很低。
直升机一直没有经过,不然唐以微可以肯定,直升机上的人应该会很容易搜寻到他们,雪地里的火光和浓烈的烟雾,多好的求救信号。
在火苗熄灭前,赵景宸将备用胎从后备箱拖了出来。
唐以微本想阻止他,最后想想还是作罢。
黑色的崭新轮胎被点燃,很快就燃起熊熊大火,黑色的浓烟顺着风势翻涌着蹿上碧空。
橡胶燃烧的气味虽然很刺鼻,但是好歹还能取暖,更是最好的求救信号。
只是很遗憾,直升机始终没有出现。不然如此浓烟滚滚,想不发现他们都很困难。
赵景宸陷入深深的自责,昨天他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个好办法?
轮胎的火光渐渐熄灭,天也渐渐黑了下去。
晚饭是一人一个苹果。这种蔷薇科的寻常水果,因为卡路里低,为很多减肥人士所推崇,只是对雪地里挨饿受冻的人来说,却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因为可转化出的热量实在少的可怜。
“为什么今天一天直升机都没来?明天会不会来?如果不来又该怎么办?”
带着这些疑问,两个人惶惶不安地睡去。
他们并不知道,此刻在林芝救援中心,袁昆正在拍桌子骂人。
袁昆已经记不清这是他今天第几次骂工作人员了。发泄完后,耿直的汉子慢慢又软了下来,哀求道:“你们想想办法啊,能不能去别的省份调直升机过来?”
工作人员面有难色,“这不符合我们的工作制度。”
他们其实也很无奈,因为天寒地冻,波密县唯一的一架直升机闹起了罢工。藏区的修理工技术有限,修了一天也没能妙手回春,而厂家的修理人员正从成都往这赶,他们一时半会也无计可施。
袁昆顿时又火冒三丈了,“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怎么就不能变通一下呢?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你们做事怎么可以这么官僚?他们只有两天的食物,外面又这么冷,再拖下去,他们就算不饿死也会被冻死。”
挨骂的工作人员理解他的心情,也就不和他计较了,好脾气地说:“我们这些小兵做不了主,明天等我们领导回来,就请示省里,看能不能从别的省份调直升机过来。”
袁昆悻悻地坐回长椅。外面已经天黑,就算现在有直升机,也没法开展搜救工作,一切只能等明天再说了。
工作人员善意地给他送上快餐,操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劝他:“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就吃两口吧。”
袁昆食不知味的扒了几口,想到他们还在寒冷的雪夜里苦捱,他就再也吃不下了。
***
每一个日出都弥足珍贵。
伴随着强烈的饥饿感,又一个难捱的漫漫寒夜过去了。
“当年奥斯维辛集中营的犹太人,长年累月的挨饿,为什么他们都能撑过去?”唐以微闭着眼睛轻声问,她才饿了两三天,怎么就感觉撑不下去了呢?
这种饥饿到极点的感觉,也让她恐惧到了极点,她一点也不想饿死或冻死在这里。
赵景宸看着她有气无力的样子,心里一阵抽痛。他拉开食物袋,袋中还有一包100克的牛肉干,五块饼干,这些就是他们的所有。
他用力扯开牛肉干的封口,拿起一块塞进她嘴里。
“牛肉干一半当早饭,一半当晚饭,好吗?”赵景宸问她,语气那么轻柔,就像跟她商量晚上买什么菜一样。
他的话总是有神奇的安抚作用,让唐以微莫名的心安,她笑了,“好!就这么定了。”
油表显示已经归零,估计再撑个几分钟就会熄火,赵景宸眼疾手快地先一步把车熄火了。
这样也许晚上还能撑一会儿。
晚上……赵景宸被自己的想法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不应该这么悲观的。
早饭过后,他拿出千斤顶,开始卸四个轮胎。
这次唐以微连阻止他的念头都没有了。如果连命都保不住,要一辆完整的车,又有何用?
先顾了眼前再说吧,好歹能取暖,又是最好的求救信号。
赵景宸给四个轮胎做了合理分配,点燃第一个轮胎的时候,他说:“上午一个,下午一个,这样还能撑两天。”
“如果两天内直升机一直不出现,怎么办?”这个问题虽然没有问出口,却久久盘桓在唐以微心口。
果然,在天黑前,直升机一直没有出现,他们也没有等来任何救援。没有人发现他们,也没有任何人从附近经过,白茫茫的雪地里万籁俱寂。
他们仿佛被世界彻底遗忘了。
送走了又一个黄昏……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迎来下一个日出。
晚上越野车苟延残喘了接近一个小时,才在一声巨大的“轰隆”声中,突然安静了下来。
赵景宸笑了,“日本车果然给力,就那么点油,居然还能撑这么久。”
车内温度降的并不快,这要归功于他们提前做的准备——
四块脚垫,还有后备箱的地垫都糊到了前后四面的车窗上。这样总能阻隔掉一些车外的寒冷。
但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到后半夜,车内的温度还是降到了冰点。
唐以微不知道自己是冻醒还是饿醒的,周围一片漆黑,她甚至已经分不清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她只知道自己的上下牙齿一直在控制不住地打颤,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
羊绒衫、羽绒服、冲锋衣、围巾、手套,所有能穿的都穿到了身上,强烈的寒意还是朝五脏六腑蔓延。
很快她突然又感觉不到寒冷了。
闭上眼睛,她又感受到了白天烧轮胎一样的温暖,好像还有一个火炉,火炉边上还有很多好吃的,还有她最喜欢的鸡汤馄饨,正冒着冉冉的热气。
她觉得好暖好困。很好,这样很好,但愿一觉醒来,她在家里的床上,但愿一切只是一个噩梦!
朦朦胧胧间,感觉赵景宸在拼命摇她,“以微醒醒,快醒醒,不要睡,睡着了你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的意识渐渐苏醒,只是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眼皮沉重的像是有千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