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二十四点”作为一款心算智力游戏,需要经常操练,心算的速度才不至于退步,所谓“拳不离手,曲不离口”,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自她大学毕业后,摸扑克牌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这心算速度肯定是退步的一塌糊涂了。
唐以微一开始打死不肯就范,她调侃道:“难怪在微信里一个劲喊我来,原来是找我报仇雪恨来了。你个精算师每天和数字打交道,我肯定是你手下败将。嘿嘿,这个报仇机会恕我不能给你。”
林潇潇说:“别呀,你不是也每天和数字打交道嘛。”
唐以微反驳:“我每天就看看财务报表,跟你每天高深莫测的精算能一样吗。”
林潇潇解释:“精算没你想的那么高端,而且这年头谁不是用计算机算,精算不等同于心算,完全是两个概念。”
大家都兴致高涨,一边倒地劝说唐以微。
赵景宸也颇有兴致,好言相劝:“就来一局吧,纯属游戏,别太当回事,输了也没什么的。”
见唐以微的表情已经开始松动,宁辉立刻兴致勃勃跑出包间,去找服务员讨要扑克牌。
同学们又故伎重演,开始跃跃欲试地下注。
程飞:“黄晓梵,当年我输后,饭卡给你刷了一个学期,你小子也够黑心的,尽挑贵的菜刷,把我差点刷到破产。今天咱要不要再赌一把?”
黄晓梵呵呵一笑,“赌啊!今天让你先挑,你押谁赢?”
程飞:“那赌什么?赌明年一年的长期饭票怎么样?”
黄晓梵:“哟,你在新吴区,我在滨湖区,开过去二十公里,这个长期饭票执行起来麻烦了点吧?”
程飞:“一点不麻烦,你把一年的饭票钱,一次性支付宝打给我就行了。”
黄晓梵:“我去,说的我好像已经输了一样。”
……
听着他们熟悉的插科打诨,唐以微抿嘴直笑,心底生出颇多的感慨,十年前的J大数学系阶梯教室,何其相似的一幕。
时光交错感动重现!
只是这一局众望所归的二十四点,却因为一通电话,最终让大家落空了。
唐以微听到手机响,刚接起电话,陶静茹的声音就急火攻心一般的传来:“出事了,赵双瞳家出大事了!”
☆、第六十五章
唐以微和赵景宸赶到医院的时候,陶静茹已经比他们先到了一会儿。
急救室门外红灯闪烁,赵双瞳显然已方寸大乱,如热锅上的蚂蚁,在急救室门口不停地转来转去。
虽然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可是除了说几句宽慰她的话,唐以微实在也做不了什么。
等待的过程并不漫长,甚至可以说非常短暂。门口闪烁的灯突然灭了,急救室的门被打开了,医生率先走了出来,他缓缓走向靠在门口处的赵双瞳。
全程负责抢救徐云峰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医生,面对着赵双瞳绝望而又期待的眼神,见惯了生生死死的他,眼神还是不免闪躲,心中似有不忍。
只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他的声音低沉,语带遗憾地说:“很抱歉,患者送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任何生命体征,经过我们四十分钟的全力抢救,还是回天乏术,我们也很遗憾!”
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就这么没了?
唐以微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她忍不住上前一步问:“医生,他才37岁,还这么年轻,怎么会突发脑溢血?这个病不应该发生在他这个年纪。”
医生说:“你说的没错,正常脑溢血的发病年龄的确是50—70岁。但是近年来,老年病年轻化的趋势越来越明显。依据我的判断,他生前应该受到了特别强烈的刺激,才会突发脑溢血。”
“人死不能复生,请家属节哀!”
医生说完,沉默地停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去。他自然很清楚,说再多宽慰的话,也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人死不能复生。
赵双瞳呆呆地背靠着墙,眼神中的最后一丝光灭了,她的神情变得麻木呆滞,像一个失去思维的傻子。
唐以微和陶静茹明明心里装满了关切和担忧,却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宽慰她。
终于,赵双瞳身体中的最后一丝力气仿佛被抽空,她的身体沿着墙壁软软地滑了下去,随之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那哭声响彻整条走廊。
她的世界坍塌了。
赵双瞳和唐以微缓缓蹲下身体,陪着她一起掉眼泪。赵景宸则靠着墙,满眼忧伤地看着三个流泪的女人。
失去至亲的人,这种感受他深刻地体会过,就在一个多月前。
十几分钟后,殡仪馆的车及时来将许云峰拉走。
看着白色的担架停留在她面前,赵双瞳浑身哆嗦的像一片风中的叶子。她隔着被单,慢慢抚摸那个一动不动躺着的人,眼泪在她脸上肆意奔流。到最后,她都没有勇气掀开被单看上一眼。
扶着赵双瞳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唐以微眯起眼,仰望天空。
天空湛蓝,大朵大朵的白云在天空悠闲地飘着。
转眼,已经是撩人的深秋了。
在这个秋天,苏莹,徐云峰,两个与她的生命有过交集,原本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先后离开了。她跟徐云峰接触虽然不算多,但是对那个温润的男人印象却颇好。
惆怅,难过,唏嘘,心痛……各种情绪在她心底交织。
原来一个人的生命,由天由命,就是由不得自己。
上车对着窗外无言许久后,陶静茹忍不住问赵双瞳:“他怎么会突发脑溢血的?他受了什么刺激?”
赵双瞳虽然已止住了眼泪,神情却依旧麻木,眼神也异常空洞。
过了好一会她才回答:“上周公司IPO申请被发审委否决了。生前云峰跟基金公司还有什么PE、VC签过对赌协议,从昨天开始,基金公司和PE、VC就天天盯着他讨钱,逼他赎回股权。三个多亿啊,公司账上现在就几百万流动资金,根本拿不出来这么一大笔钱。”
说到这赵双瞳突然吃吃地笑了,那笑声听着让人说不出的心慌,比哭还让人难受。
“这下好了,人被逼急了,人被逼死了,看他们找谁要钱去。”
看着窗外不断后移的街景,唐以微黯然地闭上了眼睛。在当下50%左右的过会率面前,被否决其实太正常了。徐云峰错就错在了对赌协议上。
她突然想起在马尔代夫时,赵双瞳曾经反复追问她,如果公司不能顺利上市,是不是麻烦很大?
没想到一语成谶。
更没想到,徐云峰为此丢了性命。
徐云峰生前曾给自己定过许多条目标,包括把公司做到上市,其中还有特别温馨的一条:每周陪儿子洗三次澡,这对一位日理万机的CEO来说,并非易事。
早晨临出门的时候,赵双瞳还听到,爸爸一边亲吻三岁的儿子一边保证,晚上一定会准时回家,陪他洗澡。可是他还是食言了。
下午他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去了另一个世界。
送赵双瞳回家的路途上,她一路反复喃喃念叨这件事。
逝者已矣,生者除了面对现实,还能怎样。
只是到赵双瞳家的时候,需要面对的现实,却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赵双瞳家是一个三百多平方的复式住宅。即便是如此宽裕的面积,家里还是挤得人满为患。
其中有几位是徐云峰公司的高管,来的目的不详。还有一些是闻风而动的PE、VC及基金经理,目的自然是许云峰生前与他们签的对赌协议。最让他们吃惊的是,穿着制服的法院的人也来了,而他们来的目的,是因为法院收到了原告的诉讼保全申请,他们受命执法,来查封这套房产。
环顾乱哄哄的环境,唐以微悄声问赵双瞳:“孩子呢?两个孩子哪去了?”
赵双瞳叹了口气,用已经哭哑的嗓音低低地回答她:“我刚刚提前打过电话,让保姆带他们躲到阁楼上了。”
唐以微这才稍稍放心,这么多神情肃穆、来者不善的人,她实在怕吓到了孩子。
看着乌泱泱攒动的人头,陶静茹忍无可忍地对他们吼道:“都散了吧,都散了吧,人家家里要办丧事,你们不要挤在这添乱。”
闻言后,徐云峰公司几个高管,知趣地走过来,对赵双瞳宽慰一番后,告辞离开了。
几个PE、VC和基金经理却依旧翘腿坐在沙发上,其中有一人开腔了:“话不是这么说的,徐云峰如果早点把钱还上了,我们何苦在这给你们添堵。”
听到这样的回答,陶静茹气的胸口剧烈起伏,“人都被你们逼死了,你们难道还想逼死人家孤儿寡母不成?”
大概是被“孤儿寡母”这个词触动了,原本一直沉默的法院的人,终于站出来调和,驱赶基金经理,“你们赶快走吧,这套房子我们现在立刻要查封。”
“那债务怎么办?”基金经理神色很是无奈,“老公死了,我们只能找他老婆,婚姻法也是这么规定的。我们也没办法,这么一大笔钱如果追不回,我没法跟公司交代,到时候我自己的饭碗都保不了。”
法院的人没好气道:“你们不是已经向法院起诉了嘛,也申请了诉讼保全。现在自己还上门来逼迫人家孤儿寡母,你说人家现在能有什么办法。我就搞不懂了,你们这么干,究竟是相信我们人民法院的执法能力,还是不相信我们?如果相信我们,现在赶紧走,如果不相信,现在赶紧去法院收回起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