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行诗 (时衿)

　　她又没带保温盒过来，这时候把饭带回去的话，等唐遇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说不定饭菜都凉透了。
　　今天正好赶上她值夜班，从食堂回到办公室后，每隔半个小时她都要看一眼微信。
　　唐遇没回复她，群里倒是有几个人再说这台手术的事——
　　【已经有阵子没遇上过这么持久的手术了。】
　　【我下午在手术室里，五点多的时候那个小姑娘颅内大出血，我还以为马上就要记录死亡时间了，结果过了一会儿，心率和血压又开始平稳了。】
　　叶珈蓝没掺和他们的谈话。
　　她又看了眼时间，晚上八点十分。
　　刚好这时候，有个护士说了句：【吴主任从手术室出来了！】
　　就像是一声胜利的号角，叶珈蓝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椅子腿划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不小，许恋被吓了一跳，本来还在抖的腿一僵，“弯弯，你要干什么？”
　　叶珈蓝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她嘴角扯了下，“没事，坐的时间太久了腿麻，站起来活动活动。”
　　许恋狐疑的看她一眼。
　　“对了恋恋，你昨天跟你亲戚说了没？”
　　“说了啊，但是人家不听啊，搞得谁不想让他们要孩子一样……”许恋叹了口气，“算了弯弯，反正以后不管怎么样都跟你没关系，我们也不要掺和这种事了，别到时候偷不着狐狸还惹一身骚。”
　　许恋这话倒是没错。
　　医院里每天都会来新的病人，她也没时间管那么多，叶珈蓝点了点头，“我前天听妇产科的说孕期好像9周了，
　　下个月还是提醒他们来做个胎检。”
　　“提醒我肯定会提醒的，”许恋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但是他们来不来我就不确定了。”
　　叶珈蓝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开门出去。
　　许恋在身后问，“干什么去啊？”
　　“出去透透气。”
　　她直接下了楼，去了二楼的手术区。
　　先前手术室门前亮着的灯果然已经灭了，叶珈蓝站在楼梯口，看见几个医生护士从手术室里走出来。
　　等候在外的女人连忙迎了上去，“主任……我们家婷婷……”
　　吴主任点了点头，“手术还算成功，但是还要在加护病房观察几天。”
　　女人立刻激动地握住她的手：“谢谢主任……”
　　她说着转了下头，眼泪已经顺着眼角流了下来，“谢谢唐医生，你就是我们婷婷的救命恩人啊。”
　　吴主任咳了声，“您要是真这么想，还是帮我们唐医生澄清一下前阵子的打人事件。”
　　“没问题没问题，我们回头马上就跟媒体解释清楚，对不住唐医生了……”
　　耳边全是女人略显聒噪的声音。
　　唐遇太阳穴像是被根细针扎了进去，扎地他脑袋有些疼，他微微皱了眉，声音有些哑，“没关系。”
　　说完也不听女人再说什么，他扯了手上的医用手套，转身走人。
　　叶珈蓝还站在楼梯口的地方，看见他过来也没动，只视线一直随着他轻轻转了下。
　　唐遇经过她的时候脚步没停，直到走出去半步之后才又转头看了她一眼，他眉眼微弯，弧度柔和，“等我啊？”
　　叶珈蓝眼眶一热，心底化成了一滩水，柔柔弱弱。
　　她点了点头。
　　唐遇唇角弯了弯，不过因为带着口罩的原因，叶珈蓝没看见。
　　他朝她勾了勾手指，然后抬脚上了楼。
　　唐遇步子迈的也不大，叶珈蓝正常速度就能跟上他。
　　走到神外科室一的时候他也没停下，只是一边扯了口罩一边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了最西边的地方。
　　三楼西侧是给值夜班的医生准备的休息室，叶珈蓝平时不常过来，她跟着唐遇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尽头一间值班室门口上贴了张纸，上头写了几个名字。
　　唐遇的在第二个。
　　他停下，然后从口袋里拿出钥匙。
　　叶珈蓝看着他手指捏着钥匙插进锁孔，“想吃什么？”
　　唐遇偏头看她一眼，没说话，他推开门进去，叶珈蓝也跟着进去。
　　他的手还搭在门把手上，见她进去了才轻轻关上。
　　叶珈蓝转了转身，还没来得及问他话就突然被他抱住。
　　唐遇抱她抱得紧，这个姿势之下，叶珈蓝甚至能感受到她胸腔里的空气一点点地被推挤出来，刚要伸手推他，就突然发现男人抱着的手有些颤。
　　“怎么了啊，”叶珈蓝本来要去推他的手转为回抱住他，“累吗？”
　　刚问出来叶珈蓝就觉得自己问的是废话。
　　从上午十一点到晚上八点，在手术室九个小时，不累就怪了。
　　让叶珈蓝在办公室坐上九个小时都觉得累，更别提在显微镜前面待这么长时间了。
　　唐遇也不说话，就紧紧抱着她。
　　“我听在手术室里的护士说，下午那个小姑娘心率停了一次。”
　　唐遇“嗯”了声。
　　其实不止一次。
　　九个小时下来，病危通知单下了不下五次，不过所幸最后结果还算不错。
　　“我们家遇遇真厉害。”
　　唐遇闭了闭眼，嘴角弯了下，然后又“嗯”了一声。
　　那个小姑娘跟叶珈蓝小时候实在太像了。
　　倒不是长得像，是性子像，看起来文文静静，其实骨子里又藏了那么一点的叛逆。
　　唐遇和她接触多，所以清清楚楚。
　　进手术室之前，那小姑娘还踩了他的鞋一脚，弯着眼睛笑眯眯：“哥哥，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踩你了。”
　　手术过程不顺利，耗时也长。
　　唐遇到最后眼睛不舒服，头也疼。
　　全身哪里都不舒服。
　　人本来就是个奇怪的生物，生命顽强但也脆弱。
　　小姑娘每次心率停下的时候，唐遇都会想到叶珈蓝，想到她万一有一天也这样躺在手术台上……唐遇没敢再继续往下想。
　　叶珈蓝现在就在他怀里。
　　唐遇偏头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头，“弯弯，我们结婚。”


第68章
　　叶珈蓝愣了一下, 几秒后才反应过来。
　　唐遇说结婚。
　　就在昨天, 她收到宁致发的类似结婚请柬之类的东西时还想过这个问题, 不过当时也只是想想, 她也没开口提。
　　没想到就过了一天，这人做了个手术的功夫，就突然跟她说要结婚。
　　叶珈蓝嘴角翘了下，极轻极轻地笑了一声，“不结。”
　　“你都没拿钻戒跟我求婚, 也没捧着九十九朵玫瑰单膝跪地, 就这么一句话就想让我嫁给你肯定是不可能的, ”叶珈蓝越说越得寸进尺，“戒指我要鸽子蛋那么大的，鲜花要从荷兰空运过来……”
　　她的要求一条比一条高。
　　唐遇也不打断她，一条条地都系上，听她从戒指说到了婚纱的定制。
　　半分钟后, 婚纱这一茬还没说完，叶珈蓝就顿住，她语调里的笑意渐渐收起来, 温声叫他：“遇遇。”
　　“嗯。”
　　“你知道吗，我特别想明天就和你去民政局领证，”叶珈蓝眼睫垂了垂，声音也低了个度, “但是有些事情，还是应该让我妈先知道。”
　　她指的是余莹和徐震的事。
　　毕竟不是无关痛痒的小事, 余秋华有立场知道这些。
　　“好，”唐遇手顺着叶珈蓝的腰往上，掠过她的肩膀，然后轻轻抚了下她的长发，“不着急。”
　　“我等你。”-
　　唐遇是不着急。
　　但是叶珈蓝着急，她比唐遇大几个月，而且男人和女人在年龄上的定义也不一样。
　　二十六岁的单身男人叫单身贵族。
　　但是二十七岁的单身女人叫大龄剩女。
　　这个社会对女人越来越不公平。
　　自从唐遇提过了结婚以后，叶珈蓝一直在找时机把余莹的事跟余秋华和盘托出。但是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她几次话到了嘴边，又生生给咽了回去。
　　余秋华好不容易对余莹的念想淡了些，她不大敢提。
　　越拖越不敢提。
　　到了十二月，从月初到月底，叶珈蓝把日历撕了二十几页，连第一步都还没迈出去。
　　连许恋都看出她不对劲儿来，“弯弯，你最近好像很喜欢撕日历。”
　　叶珈蓝嘴巴张了张，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随口扯了个理由，“这不是该年底了，算着什么时候放假呢。”
　　他们科室说放假就是放假，基本假期被叫回来的次数少之又少。
　　她这么一提，许恋倒是也来了劲儿，“还有多久啊？”
　　叶珈蓝：“……”
　　她又翻了翻日历，半分钟后才答道：“二十五放假，现在还有一个月。”
　　许恋顿时像打了鸡血一样，“终于要解放了。”
　　叶珈蓝眉梢挑了挑，没再接话，拿过上次从许恋那里抢过来的毛线球织起围巾来。
　　一个月过去，她的围巾都织了过半。
　　许恋一边拿着笔唰唰地写字，边抽空抬眼看了她一眼，“给唐医生织的吗？”
　　“嗯……算是。”
　　“我觉得唐医生不像是会带这种围巾的人。”
　　“没关系，”叶珈蓝头也没抬，手指来回穿梭的动作飞快，“他不要的话，我就给我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