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秋萍笑着上前帮忙:“小艺和她奶包了足足三百个饺子,我问她们吃得完吗?结果你猜怎么着?小艺说,吃不完搁冰箱里当夜宵慢慢吃。她奶说,家里一个个都是大胃口,以前一人能吃掉六七十个饺子,还担心不够呢。”
“以前家里穷,肚子里没油水,那时的饺子顶多也就蘸点油花花,吃再多感觉都跟没吃似的。”袁二婶回想当年,“别说他们男的了,我上初中时,一口气吃二十个饺子,还没觉得饱呢。”
妯娌俩说说笑笑,因为各自的孩子年岁差距不大,免不了最后话题又再度回归到孩子们身上。
袁二婶是老师,娘家那头更是教育世家,从她曾祖父开始就在私塾教书了,论起教育来,赵秋萍还是最服气她。只不过,跟袁艺大舅妈不同,袁二婶很少主动开口建议,一般都是不问不说,哪怕说了,也更倾向于帮着分析解读,基本上不会直接给出答案来。
赵秋萍提起袁艺那不省心的性子时,袁二婶依旧还是笑着的:“小艺那性子挺好的,恩怨分明,该发脾气就发脾气,从来不委屈自己。”
“她是不会委屈自己,可这种性子,真要是出了社会,不是老得罪人嘛。”
“大嫂,现在不比从前了,以前是老实人吃香,现在是老实人吃亏。脾气炸点,怎么着也比面团子来得好。你想想,要是任人捏扁搓圆的,人家是会尊敬你,还是愈发肆意妄为?”
赵秋萍一面觉得这话有道理,一面又忍不住回想起袁艺怒怼大舅时的模样,顿时又给愁上了。
袁二婶自然看出了赵秋萍在犯愁,不过她也不可能猜到事情原委,只当是为了袁艺的成绩发愁。在调小了煤气灶的火后,拉着赵秋萍看外头时不时窜起的烟花:“大嫂,儿孙自有儿孙福,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小艺那成绩也就算了,我就是拿她那臭脾气没辙儿。”
赵秋萍还想说什么,偏此时,她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拿出来一看,却是她妈给她来了电话。
抱歉的冲着弟媳笑了笑,赵秋萍避到一旁:“妈,新年快乐。”
年三十嘛,又是刚吃过晚饭不久,当然,好多人可能还在饭桌上拼酒,毕竟现在这个点也不算很晚。赵秋萍以为只是简单的问候电话,还暗自自责,应该由她给她妈拨过去的。没想到,才刚说了一句话,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咽呜的哭声。
……
不多会儿,袁二婶从厨房里出来,招手唤袁艺过来。不想,袁艺还没走到,她儿子袁恺已经一个箭步冲到了她跟前,伸手,手心朝上:“发压岁钱吗?我!”
饶是袁二婶自诩是个优秀的人民教师,在这一刻还是没忍住伸手拍了儿子一下:“边儿玩去!”
又对走到跟前的袁艺说:“去瞧瞧你妈,好像是你外婆打电话来,那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我听到有哭声。”
“好的,二婶。”袁艺本来就怵她二婶,慢吞吞的走过来,还以为要挨训了呢,结果却听到了这话。当下,她把手里的花生一股脑的全塞给了正摊手歪缠着要压岁钱的袁恺,转身跑了。
袁恺:…………
低头看手里的花生,他想要的是压岁钱,不是零嘴。
“妈,怎么了?”
袁艺过去时,赵秋萍已经挂掉了电话,正两眼无神的望着锅子。锅里的大胖饺子已经起起伏伏了,厨房里满是浓郁的香味。
“没什么……”赵秋萍迟疑着开了口,随后又道,“小艺,我明天要去一趟县里你外婆家,你去不去?”
“不不不。”袁艺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绝了。
“你大舅和大舅妈也没生你的气,就你还记着呢。”
袁艺颦眉看她,不解的问:“本来就是他们轮番上阵,怎么就变成没记我的气了?算了,反正我不去,见面多尴尬。对了,刚才是怎么了?外婆给你打电话?”
“嗯,说你那俩舅妈闹起来了。”提到这个,赵秋萍更头疼了,“你二舅妈也是,大过年的,就不能不闹事吗?”
“我二舅妈?”袁艺一脸迷茫,她不记得她二舅妈爱闹事啊。
“你还小,你不懂当初你二舅妈进门有多难。其实,要是早知道你二舅态度那么坚决,当时也不会反对了。现在倒是好,进是进门了,两边早就闹僵了,唉。”
袁艺还是不懂,在她的印象里,二舅妈就不是个爱挑事的人,而且对她和睿睿一直很好,当然,对外婆也很好,上辈子外婆生病住院时,都是二舅妈前后操持的。
那时候,碰巧袁艺奶奶也病倒了,赵秋萍和袁大姑俩人奔波操劳。赵秋萍是想着,她娘家有两位嫂子在,应该也忙得过来,及至忙过那一阵后,才意外得知,从袁艺外婆病倒到痊愈,全是二舅妈一人在管……
“具体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你外婆一边哭一边说的,我就想着,明天赶早坐大巴去县城里。对了,你记得早班车是几点?”
“六点吧。”
“行,我记住了。你过来,帮我把饺子端出去。”赵秋萍咽下了嘴里的叹息,拿漏勺去锅里舀饺子。
袁家没有守岁的规矩,尤其袁老太,熬不了夜的,差不多九点一到,她就已经开始点着脑袋犯瞌睡了。没多久后,其他人也散了去。
临走前,袁恺可怜兮兮的表示,他正月初五就要开学了。程飞跃则恨不得以头抢地,说自己还要补好多好多的寒假作业。
袁艺:……对哦,还有传说中的寒假作业啊!!
次日一早,随着赵秋萍赶往县城,袁艺也终于赶在八点之前起了床,草草的吃了口早饭后,第一次打开寒假作业本,老老实实的开始了补作业之旅。
其实仔细算下来也还成,毕竟博雅是正月十五开学的,还有整整半个月。然而,正月里是走亲访友的日子,想也知道接下来不可能让她专心补作业的。所以,还是得加紧啊!
袁艺一面叹息一面开始补作业,她假期里吃得太好了,两边的腮帮子都鼓出来了,叹息摇头的时候活像一只圆滚滚的小仓鼠。
彼时,赵秋萍也顶着寒风,来到了久违了的娘家。
别看市区跟县城也就一个小时的车程,可因为这年头私家车还不普遍,从袁艺家到客运中心要半个小时,再坐车到县城里,又是一个小时,然后还得转车或坐三轮车,才能赶到位于县城南边的袁艺外婆家。
春夏秋倒是无所谓,冬天可折腾人了。赵秋萍运气还不好,坐大巴时,前座是个晕车的,把窗户开得老大,任凭其他乘客如何抗议,就是不愿意关窗。
吹了好久的冷风,等赵秋萍赶到娘家时,人已经冻成冰棍了。
“妈,他们人呢?”饶是赵秋萍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也被家里这冷冷清清的样子给弄懵了。
按说,就算她这个出嫁女没有回来,赵家这边也不该这么冷清才对。袁艺外公已经没了,但她外婆身子骨还是很硬朗的,天天乐呵呵的跟街坊邻居闲聊,还有住在一起的袁艺二舅和二舅妈,以及本该于前几天就该到的大舅一家三口。
可现在,整个家里都空荡荡的,百余平方的房子只有袁艺外婆一人。
……
时间回到昨天晚上,吃年夜饭时。
年夜饭嘛,吃不是重点,闲聊才是。因为前不久才发生了袁艺顶撞长辈的事情,大舅妈一个没忍住,就跟婆婆说起了那事。她本意是想叫婆婆多劝劝小姑子,不要把孩子的脾气惯得那么大。
“小孩子家家的,就算再怎么不懂礼貌,也不能动不动就出言顶撞长辈吧?我也不是非要跟她一个小孩子计较那么多,可这回真是有些过了,要不是最后事情弄明白了,睿睿在同学老师眼里,还不得成坏孩子了?秋萍也是,孩子学习不好,她不管;孩子不懂礼貌,她也不管。再怎么放任下去,等以后孩子长大了,可怎么办哟。”
袁艺外婆听得一愣一愣的,迟疑了一下:“小艺不是一贯嘴很甜吗?”
不等大舅妈开口,二舅妈直接接口说:“可不是?小艺打小就机灵,见人就问好,长辈们说话也从不插嘴。大嫂你要说她成绩不好,那倒是真的,可不懂礼貌……这都来半天了,睿睿既没喊我和他小叔,也没跟妈问声好,说声新年快乐呢。”
要说人都有软肋,大舅妈的软肋就是她的宝贝儿子:“睿睿那是性子内向!睿睿,快喊你外婆,喊你小叔小婶。”
赵睿当下就照做了。
可二舅妈并没有觉得安慰,反而建议道:“大嫂,我知道睿睿成绩好,可有时候吧,社交也是很重要的,你应该让他多出去走走,见识多了,胆子就大了。男孩子嘛,怎么说也不能总这么缩头缩脑的。”
不同的人生经历,造就了不同的三观。
袁艺二舅妈出身很好,当然在某个特殊的年代里,她那个出身就是原罪。然而,当时她年纪已经不小了,很多规矩和观念早已形容。说白了,她娘家是最传统的那种古老家庭,男女平等倒是不讲究,他们讲究的是男主外女主内,身为长子长孙就必须顶门立户,会家里人遮风挡雨,反而作为女儿家,要的是赡养父母照顾丈夫生儿育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