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傅楚窈最大的造化,就是让我托生在奶奶家,成了奶奶的孙女儿!”傅楚窈吐了吐舌头。
这时,外头院子里突然响起了些动静。
傅楚窈连忙站了起来,朝外头走去。
“谁啊?”方氏也扬声问道。
傅楚窈看到丑丫以手遮面,跌跌撞撞地从台阶下面跑了上来,然后又急急忙忙地冲进了屋里……
“奶奶,是丑丫!”傅楚窈应了一声。
听说是丑丫,方氏不再理会,拿过针线萝,继续忙着为孙女儿做衣裳。
傅楚窈走进了屋里。
丑丫扑倒在床上,呜呜地哭着。
“你怎么了?”傅楚窈小小声问道。
丑丫不答,只是哭。
这段时间以来,丑丫身上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可以下地走动了。她也不是不懂事的人,知道傅家因为多了她一个,最近方氏和傅楚窈都在拼命地攒粮攒工分……
所以,丑丫觉得身体还行,也开始想法子四处去找吃的。
她自幼遭人遗弃,全凭本能才养活了自己,生活的本能把她逼成了一个优秀的猎人。所以丑丫出去找吃的,除了设陷捕获猎物以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那这是……
傅楚窈打量着扑倒在床上,大哭的丑丫。
早上她和丑丫一块儿结伴儿出的门。丑丫的个子比傅楚窈还小,所以她身上穿着的,原本是傅楚窈的一件旧衣,方氏改了改,让丑丫穿了。
现在,丑丫身上的衣裳也破了,绑好的辫子也散了,不但从头到脚都是泥浆子,就连脚上穿着的鞋也不见了一只……
“你怎么啦?”傅楚窈坐在床边问道。
丑丫呜呜地哭,半天都不肯说话。
“我做晚饭去了啊,呆会儿你也过来帮把手。”说着,傅楚窈站起身,朝外头走去。
现在这个点儿,要做饭……其实还早了点儿,但傅楚窈很了解丑丫。丑丫是个懂事又感恩的人,自己开口让她过来帮忙了,那她就一定来的。
果然,傅楚窈前脚才踏进了厨房,丑丫就抹着眼泪后脚到了。
傅楚窈也不问她为什么哭,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让丑丫坐在厨房里的矮板凳上剥毛豆。
毛豆是胖婶送来的。
傅楚窈重活了一世,知道现在虽然是文革后期了,但一切还是公有化,自家想种点儿瓜菜什么的……要是人缘不好、又有几个仇人的话,那都能歪到“投机倒把”、“资本主义”的路子上去。
但是,如果一切真要靠生产队的话,像傅楚窈和方氏这样……家里没有劳动力,只有老人和孩子、而且两人还都是女性的家庭,那就真的只能被饿死了。再说了,就是家里有劳动力的,向往温饱生活的人,也不在少数。
家家户户都在想着法子的补贴自家的生活。
梁家村背靠大山,胖婶不知在山上的那个旮旯里开恳了一小块荒地,种了点儿毛豆、辣椒、香菜、蒜苗、香葱什么的。
这些都是香口菜,乡下人种了出来,把红辣椒晒干了磨成粉,炝香油拌成油辣子,再拌点儿酱、切碎的香葱和香菜……这样的一碗农家自制辣椒酱,简直是餐桌上的高级百搭菜,能送一切主食!
大约今年胖婶家的毛豆丰收了,所以今天胖婶去打猪草、经过傅家的时候,见四下无人,便偷偷摸摸地将一大把新鲜割下来的毛豆,扔进了傅家的院子里。
傅楚窈切了个红辣椒,决定炒个红椒毛豆,主食嘛……她从生产队里领了两个冷馒头回来,三个人吃俩馒头,就怕丑丫心里不好想,所以傅楚窈把馒头切成了片,放盘子里摆好,上锅蒸一蒸。
如今秋天来了,天气越来越冷,可不好再吃冷馒头片,会坏了胃的。
可是,虽然那馒头挺大的,但三个人分食……也定然是不够吃的。
傅楚窈想了想,去地窖里摸了三个小巧的鸡蛋出来,顺便拿了几个红薯出来,洗净蛋壳上的污泥,也洗净红薯皮上的污泥,然后将鸡蛋小小心地滚进进了蒸馒头的锅里,又把红薯也放在了蒸笼上。
嗯,应该够吃了!
傅楚窈舒了一口气,搬了个小凳子过来,坐在了丑丫的身边,和她一块儿剥豆子。
半晌,丑丫突然来了一句,“阿窈,我,我想……我还是回山上去吧。”
傅楚窈一怔。
第四十四章八斤老婆(一)
“好好儿的,上山去做什么?现在一天冷过一天的,你的身体又没完全好……就呆这儿吧,好歹也等过完年。”傅楚窈劝丑丫道。
丑丫黯然摇摇头,低声说道,“我还是不要连累你和奶奶了。”
傅楚窈有心想再劝几句,可是……
丑丫虽然长得丑,但是心地善、而且性格还有些敏感。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可现在却这副样子回来了,不用说,定是村里的那群熊孩子们又欺负、或嘲笑丑丫了。
“嘴巴长在别人脸上,他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你那么计较做什么?”傅楚窈忍不住开口劝道。
丑丫摇了摇头。
这时,外头突然响起了女人大声说话的声音,只是……隐隐约约的,也听不真切。
丑丫脸色一变!
正在后头小院子里的方氏已经走到了院子里……
傅楚窈就听到奶奶沉声问了一句,“八斤家的,你胡说些什么呢?”
八斤家的?许八斤的老婆、许翠的娘?
傅楚窈看了丑丫一眼。
丑丫双手握拳,眼里快要喷出火来!
“……我设的陷井里,掉了一只野山鸡进去,本来想拿回来的……结果半路上遇到了许拥军(许翠的弟弟),许拥军和他们抢了我的野山鸡,还打我……”丑丫的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淌,“许拥军说,那野山鸡是他家养的……”
傅楚窈站了起来,吩咐丑丫,“快把厨房收拾好了!”说完她就走出了厨房。
丑丫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站起身把毛豆给收好了,然后又揭开了锅盖,小心翼翼地用筷子把那几个鸡蛋给捞了出来,用碗装了、藏好了。
跟着,丑丫在厨房里忙着团团转……
她先是把奶奶和阿窈惯爱用的水墨画的瓷碗给收了起来,然后翻箱倒柜地找出些几个奶奶和阿窈早就不用、还豁了口的瓷碗瓷盘子什么的,随意地搁在了灶上。
外头的叫骂声音越来越清晰了。
“方婆婆,你说说……这么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把我家拥军给抓成了那样……我家拥军怎么了?啊?不过就是看那个野丫头鬼鬼祟祟的样子,随口问一句罢了……谁知道,那个死丫头,她年纪不大还搞资本主义咧!居然上我们家偷鸡去了!”八斤老婆骂骂咧咧了起来。
“八斤婶儿,你们家养鸡了啊?”傅楚窈“天真”地问道。
其实傅家也养了鸡,就养在厨房后头的菜园子里。只是,在这个一切财产归集体所有的时代,就是养鸡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
所以方氏为啥有事儿没事总呆在厨房后头的菜园子里?
不就是因为……那个小小的菜园子,几乎承载了祖孙俩所有的生存保障嘛!
方氏也养了七八只鸡,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她挖了个地窖把鸡藏在了地窖里……等白天大家都上生产队出工去了,方氏就把鸡放出来,放放风;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赶紧把鸡都赶回地农作物窖里藏着去……
就这样,那七八只鸡虽然阳光见得少,个头也小小的,但好歹也下了蛋,不然傅楚窈从哪儿得的,用卖鸡蛋做幌子,最后钓上了王莉这条大鱼的呢?
这样的事,在乡下比比皆是。
许八斤还是分了家出来的,但家里还是人口众多——除去许八斤两口子,膝下还有许爱军、许拥军俩儿子和许翠、许碧俩闺女;另外许八斤的丈母娘也跟着他们,以及许八斤那死了丈夫的寡姐许七斤还带着个正在吃奶的外孙,也赖在他们家。
这么大的一家子,主要劳动力又只有许八斤和刚成年的许爱军父子俩,许家的压力可想而知。
所以说,许家在暗地里搞的副业……比起傅家乃至全村来说,没有最多,只有更多!
听了傅楚窈的话,以及她面上天真无邪的表情,八斤老婆一愣。
是啊,就算自家想要昧下丑丫猎的野山鸡,那也不能明说……那野山鸡就是她家的啊!不然的话,那搞资本主义的,不就成了她许家?
八斤老婆自知失言,额头上冒出了涔涔泠汗。
许翠越众而出,不慌不忙地说道,“哟,瞧阿窈妹妹说的……我们家怎么可能养鸡啊!那可是资本家才做的事儿!不过,丑丫到底是打哪儿偷来的鸡呢?啊,对了……丑丫这段时间以来,都住在方婆婆家!阿窈,丑丫肯定从你家偷了鸡出来……你啊,千万别被丑丫给骗了!”
说着,许翠就朝着傅家后院走去,还撸起了袖子,一边走一边说道,“阿窈妹妹,快让我帮你看看,丑丫还偷了你家什么东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