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也错过了他眼里受伤的情绪,她抗拒的姿态让他们如隔万里。
闻萤知道他在想什么,风轻云淡地说:“烟味不是别人留下的,是我自己。”
“谁教你的?”
“没有人。”
“为什么?”
“心情不好,想变精神一点。”
“那也不用……”林谨承垂下眼, 睫毛挂着水珠,面色阴沉。
因为林肇言患有哮喘,家里向来整洁清爽, 父子都没有吸烟的嗜好,林谨承对烟味敏感且憎恶。
这些闻萤都知道,于是辞色挑衅地问:“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不是。”他不经犹豫。
几下清晰的水声响过,林谨承坐到她身边。
手臂横过她的小.腹,他搂抱闻萤, 下巴垫在她的肩骨上。
白色小方砖蒙住一层厚重的水汽,凝结的水滴下滑, 像流泪的脸。
林谨承说:“我不会讨厌你, 你想抽就抽。愿留在鸿海,或者去景升, 都随便你。是帮我,还是做自己的事,你决定。但是你不可以爱上别的人,也不能从我身边离开。”
“答应我。”他嗓音低而轻,加重了拥抱的力气,像乞求安慰的小孩把头枕在她胸前。
指腹抚过他湿漉漉的发茬,闻萤发觉他这么说,很难再掀起她内心的波澜,伤感地应一声:“好。”
*
嘉和电子在数码港,离景升有十几站地。
盛夏的阳光灼亮,近乎发白,整座城市泡在不透风的溽热中。
撑起阳伞离开公交车的空调,闻萤后背很快渗出汗。
前后望不见几个人,路面像要被烤化了一般,还是烫脚的。
闻萤按照与嘉和电子丁总的秘书约好的时间,中午两点准时到。
谁知楼下的保安得知她是销售,立刻将她拒之门外,严词厉色地说:“别打扰人家上班了行吗?你们这些卖三无产品的,不要苍蝇一样盯着不放,我都被人投诉好多次了。”
闻萤笑容满面地递上名片,“我不是卖三无产品的,这是我名片,和十二楼的嘉和电子约过时间了。”
“那就让他们下来接你,我不能随便放人上去,外卖都不行。”
“……这样。”
闻萤稍后联系秘书,对方让她把手机拿给保安。
他们大概认得,保安挂了线,态度缓和许多,“行,你上去吧,有卡吗?”
“卡?”
“十二楼只有嘉和一家公司,坐电梯要刷卡。”
“可我没有。”
保安笑了笑,眼中流露一丝同情。
闻萤再打给秘书,嗅出语气里的不耐烦。
对方说手里正压着事,没空下楼,让她等等,随后利落地挂了电话。
然而一等便是两个小时。
期间保安给闻萤接了杯水,同她简短地聊了起来。
保安看着年纪不大,却一脸看透世间的老练,“既然他们以前就去过景升,那可能是你同事的客户,你这样算不算挖墙脚啊?”
诶?
闻萤愣怔着,似乎没有考虑过。
一楼大堂的皮沙发再也坐不下去,她索性走安全通道,徒步爬到十二楼。
前台的接待倒是热情,告诉她为了迎接专家组的检查,公司上下一片繁忙,需要等待。
闻萤喝了两杯水,去过一次洗手间,不知不觉又是一个半小时。
她无聊地玩着手机,渐渐有些坐不住。
嘉和电子的会客室好像刚装修过,圆桌、皮椅和桌上的插花纤尘不染。
可独自坐久了,充满囚.禁的压抑感。
闻萤起身整理衣装,走到门边,从小窗不经意往外看。
斜对面是茶水间,几双高跟鞋踏入,一个中年男人拎着包走出,和她们愉快地挥手打招呼。
闻萤认出那是丁总。
几分钟后她直奔前台,开口询问丁总。
对方说丁总出差了,所以秘书才特别忙碌,实在不行,改日再约。
她笑意诚恳,闻萤找不到一丝破绽。
忽然明白了林谨承所说,如果不是看林肇伦的面子,早就被轰走了。
好歹现在吹空调喝水,足够优待,委婉地让她知难而退。
虽然反馈到闻萤那,浪费那么多时间,还不如把她轰走。
*
闻萤回到酒店,同组的另外两位同事还在,喜笑颜开地要她在周围随便挑家饭店。
今天有家外地的汽车公司打电话咨询,被她们联合拿下了。七、八人的小团队连住四晚,他们不差钱,挑了行政套房,简直天降馅饼。
同样是新人,闻萤不是不羡慕,面对她们“你怎么样”的询问,她只能撑起勉强的笑容“还行”。
之后她推拒了晚餐邀请,查到部门里过去接待嘉和电子的同事上个月刚离职,暂时没人接手。
那就不是挖墙脚了。
闻萤绷紧的神经顿时舒缓地放松下来。
回忆这一天的遭遇,她反省自己以为手握名片就万事大吉,居然连客户档案都没看全。
继而想起营销部的规定,如果连续三个月未完成业绩考核任务,或被解聘。
难怪林谨承赌她撑不了三个月!
不行,绝不能让他瞧不起!
闻萤赶紧翻看还记得她的另外三家公司,和景升暂无往来。
晚上七点,她去员工餐厅草草用餐,返回部门查询那三家公司的情况,判断能否成为目标客户,不能再打无准备之仗。
遗憾接下来的一周,闻萤得到的全是坏消息。
*
新的周一,新的一无所获。
且不说有经验的同事,部门里的新人,只剩闻萤一单都没签下。
纪飞镰没有为此苛责她,可开例会的时候,他嘴里的表扬名单念到了所有新人的名字,除了闻萤。
这已然是无声的批评,哪怕他完全没这个意思。
闻萤不怪他,她怪自己。
下了班直接回家,她没跟同事一起吃饭,没有任何加班的打算。
抵达所住的公寓楼下,她扫了眼路边的休闲长椅,坐下点燃一支烟。
自从成为一名销售业务员,她见过的白眼,听过的拒绝,受过的责备,比此前小半辈子全加起来还多。
手机保持24小时畅通,她常常半夜被骚.扰电话吵醒。
想想接到的业务电话还没骚.扰电话多,更睡不着了。
闻萤开始怀疑,她可能真的不是这块料。
摸出手机看时间,恰好收到纪飞镰的微信,问她:还顺利吗?
她泄气地打出“好难”两个字,觉得不妥正想删掉,谁知按错发送键。
情急之下,闻萤赶紧补救一句“不过我能搞定”。
正对着手机沮丧,头顶传来林谨承的声音:“这个嘉和电子,我确实可以帮你。”
闻萤愕然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握住的手机也响起来,来电显示为“纪飞镰”。
她小声说“不好意思”,走到几米之外接电话:“纪总监。”
那边换上“你今晚吃饭没”的寻常口吻,笑声爽朗:“有多难?”
她羞于诉苦,把情况说得磕磕绊绊,不过纪飞镰听明白了,“人家婉拒一次,就不好意思再去了,你是相亲,还是销售啊?找对象也少不了必要的死缠烂打。”
“我……”
“既然事先做过调查,好歹拿出点诚意。信任是逐步建立的,谁也没办法第一眼就相信你。”
“……嗯。”
“那行,就这样。对了……”刚把手机拿开,听到他后两个字,闻萤又贴回耳朵,“我最喜欢的月季,也是瑞典女王。”
收起电话,迎上林谨承等待的视线,闻萤说:“我再试一次。”
*
那之后,闻萤又跑了几趟嘉和电子。
连保安都认得她,打个招呼就放行。她专挑午休时候去,人.流量大,坐电梯运气好在十四楼下,下两层就到。
架不住她这样的攻势,秘书请来行政经理。
两人刚在会客室坐定,闻萤把那通打了八百遍的腹稿讲出来,详述酒店特色,承诺给出优惠。
洋洋洒洒一番热忱介绍后,那位行政经理笑道:“你说的我知道,我了解你们酒店,只是我们的情况有些变化。”
诶?
闻萤傻了眼。
听他解释具体有哪些变化,还例举不少期望和需求,闻萤越听越觉得——
“那你们更适合鸿海。”
对方全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说,面露讶异,随后大笑:“是的,我们和鸿海签了长期入住协议。”
闻萤顾不上震惊,锲而不舍地争取:“那活动和开会呢?都合作两年了,折扣好说呀!”
行政经理面色犯难,却又拿她没办法。
闻萤着急的时候,眼尾下弯,明亮的灯下眼睛似蒙上水色般极美。
她眉间细细地蹙起,嗓音无意识地放软放柔。
叫人看了,狠不下心肠。
想到这些天她来回奔波确实很有诚意,过去也一直和景升合作,那位行政经理终于松口:“老实说,都签了鸿海,不过可以给你介绍我们的兄弟公司,就在工业新区,离你们也近。”
这话听在闻萤耳中,不啻于另一种婉拒。
她的心早麻木了,感觉不到难过,笑容转瞬重振,喜出望外地连声道谢,记下那家公司的联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