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狄同意了。
底下人对他放得下面子,端得起盘子的低姿态刮目相看, 双方的关系日趋缓和。
在那之后,林谨承陆续拿下两家大公司的长期入住合同, 不过对外也都是以谢狄的名义, 与他无关。
谢狄不常夸人,只抬手拍了拍他的肩, “后生可畏。”
后来谢狄开始带林谨承一起拜访客户,传授他一些酒店运作细节。
有了总经理的重视,各个部门经理的态度也不再敷衍。
闻萤好几次看到林谨承和销售部主管中午在员工餐厅,一边吃着,相谈甚欢。
*
晚上闻萤难得准时下班。
从鸿海大酒店走到林谨承的住处只需一刻钟,她换了身行动方便的休闲装,套上连帽衫的帽子,穿行于拔地而起的高楼间。
等红灯的时候,闻萤抬头望去,视野经写字楼分割还剩一弯细白的月亮。
月光不敌城市灯火,轻得像一声叹息。
闻萤进屋,照眼是林谨承靠坐沙发上看文件。
双人沙发盛不下,他长腿架在扶手上,身侧散落着其他几份。
放下腿,坐直身体,林谨承没抬头地说:“回来了?”
“嗯。”闻萤放下包,走过去捡起其中一份,翻了几页发现是酒店用品的招标文件,“你看这个做什么?”
“熟悉买东西的技术操作,我看得差不多了。”他眼睛还停留在纸页上,伸手拍了拍腿面。
闻萤从善如流地环住他脖子,侧身坐下,倚靠他宽阔的胸膛。
没想到林谨承递来手里的标书,“你也看。”
闻萤惊讶:“我?”
“既然狠不下心,就从别的地方帮我,这世界能完全信任的人不多,你辛苦一点。”
顶灯光线细柔,映出他眉间的倦意。
而他掩在额发后的黑眸明亮,像烈马的眼睛,满怀等她点头的期待。
闻萤翻了翻,犹豫地低下头,“我不一定能做好。”
视线触及林谨承踩在地板上的脚趾,他大约洗过澡,裤脚沾到水。
对于她的退缩,林谨承不气恼,却也不接受,“不试试怎么知道?不会真打算当一辈子服务员?”
“我……”
闻萤抬头,看到他未干透的头发,衬衫衣袖随意卷起,扣子也任性敞开,整个人散发着慵懒的贵族气。
他天生有股游邪的气息,靠近了才能嗅到,像夏天茂盛的高草,阳光下泛着狂烈野性的绿。
眼睛魅惑人的思维,闻萤对上他的视线,然后听到自己说:“……那好。”
林谨承得逞地勾过嘴角:“你上次问我那两家公司的合同怎么谈的,他们以前就和林肇言合作。我在美国读书的时候,结识了现在的少东家,留过人情,所以很顺利。”
“这样……那你干嘛要以总经理的名义?”
“才不会引起林肇伦的怀疑。”
“总经理他知道吗?”
“知不知道都没关系,他是局外人。”
闻萤恍然大悟:“哦,难怪你刚进去的时候说,情况比你预想的好些。”
“只要他满意我的工作,就是对我有利。”林谨承说着,把她蜷在衣领的头发拨出来。
这是个亲昵的动作,闻萤抿笑,继续翻动手里的标书,心思早就不在了。
她故意拉长声音:“我是现在看吗?”
林谨承一只手从她连帽衫下摆钻入,掠过腰际的皮.肤,直奔内.衣扣。
他盯着闻萤,眸色深沉,“我的建议是坐到书桌前,集中大面积时间详读。”
“那现在呢?”
“当然是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我刚又想到一个新的……”
“你不是都洗过了?”
“陪你洗啊。”
拿走她手里的标书,林谨承顺势勾过她的腿弯,轻松地抱起。
享受过无数次的浴缸比起刚买来时,不再崭新。
但是新鲜感依旧。
闻萤难得的主动,最动情的时候,他们紧紧抱着感觉快要一起融化。
林谨承提.枪两次,舒服地伏在她耳边低嚎“死在你身上算了”。
手机铃声破坏气氛地响起。
大堂副理等在门外,赶来送一份落下的文件。
嘱咐闻萤待着别动,林谨承往腰.间围了条浴巾走出去。
闻萤无力地贴在浴缸边,看向四周,氤氲水汽蒙住了眼睛。
隔着一道门,谈话声无碍地传入。
大堂副理三十多岁,正值年富力强,嗓音雄浑,一进来就大剌剌地喊:“林经理,这么晚了不好意思,这是下午放我那的,忘了给你。”
林谨承语气温和:“不要紧,进来坐坐。”
“哎,不了,不打扰你们夫妻二人世界。”
“说笑了,我还没有结婚。”
“哦……”大堂副理尴尬地一顿,“那不打扰你和你女朋友。”
林谨承沉默。
大堂副理接着说:“改天带她出来,大家一起吃饭啊。”
“我也还没有谈恋爱。”
大堂副理安静几秒,显然碰见了棘手的情况。
但他随即上道地笑起来,轻咳:“林经理年轻有为,受欢迎很正常,那不打扰你们的好事。”
随后他们低声又说了什么,闻萤听不清了。
她心里骤然一空。
朦胧视野中,好像看到曾经住在小街时,阳台向阴的那一面墙爬满了青苔。
大片灰暗的湿绿色,提醒着有些东西不能见太阳。
等到闻萤系好浴袍,林谨承推门进来。
“不等我了吗?”他低声说着,手不老实地往她领口探入。
“我洗好啦!”闻萤咧嘴大笑,同时拧身躲开他的手,“你自己再冲一下,我要花大面积时间详读你的文件了!”
见她一脸开怀,林谨承倒有些意外地愣住。
*
刚开始需要抓住一些证据,不停确认。
那晚看过他手臂的伤口,闻萤就满足了。
单靠那条殷红的血线,她可以走很远很远。
好像小时候听赵姝萍讲故事,闻萤幻想人在水下待久了,会不会也长出鱼鳃?
她觉得自己现在长出来了。
*
自从李达豪青春痘消除,前额光洁一片,在闻萤面前的出镜率大幅提升。
餐饮开档时,兰靖会划分各自的台位区域,每个人负责自己那一块的卫生和客人用餐。
看到闻萤手忙脚乱,李达豪总会凑过来帮忙,哪怕他连餐具都没摆好,被兰靖骂了几次也不在意。
但是闻萤过意不去,“别管我了,小心客人投诉你。”
“不会的,那桌客人好说话。”
“你这都知道?”
“我也算阅人无数了,什么样的客人当然一眼就看出来。”
“那谢谢你了。”闻萤扬眉一笑,“对了,我上次听江双喜说,你们平时喜欢玩麻将?”
“嘘!”李达豪紧张地把她拽到一边,压低声音,“他怎么连这个都告诉你!嘴巴真多!”
“真的吗?”
“我、我就是偶尔打两圈消遣,不是赌!”
“哦。”闻萤看他如临大敌的表情,掩唇笑了笑,“放心,不会说出去的,我认识朋友开了新的麻将馆,要是有空可以关照下。”
“好啊!”
李达豪笑容淳朴,很快在手机上记下麻将馆的地址。
闻萤盯着他打字的动作,暗忖林谨承这是玩哪一套,怎么突然想到介绍麻将馆了。
李达豪果然够义气,晚上就吆三喝四地找人去光顾。
可惜他走后不久,闻萤就后悔了。
餐厅角落的一桌客人傍晚六点多来,到了晚上十一点仍没有丝毫想走的意思。
今晚轮到闻萤值夜班,要等最后一桌客人结账离店,撤台整理,检查过各区域的水电才能下班。
这几个人早就吃好了,抱着几瓶酒喝到现在。
他们都是二十多岁的模样,文身爬过整条手臂,眼神冷厉,看着很不好惹。
此时只剩下一个男同事,其余的女同事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上前催促。
闻萤正考虑要不要联系保安,身后传来清脆的高跟鞋步行声。
看清来人的一刹,她僵住。
居然是包曼盈。
闻萤读大学后搬离小街,就再没见过她,也再没听说过她的消息。
眼下她不仅烫了头发,还化妆,那块刺眼的佛牌摘下,换成了金色的细链。
紧身上衣,皮裙皮靴,十足的女人味,和过去相比判若两人。
见到闻萤,包曼盈细眉挑起,“再拿两瓶红酒,在外面好好看门,我们不叫谁,谁都别进来。”
一瞬间,那些黑色的回忆山呼海啸般涌来。
闻萤止住狂乱的心跳,镇定地说:“好的,酒马上送到。”
“你站住。”包曼盈叫住她,翘起嘴角冲闻萤上下打量,笑了,“我以前说你们上过床,你就恨得好像我玷污你清白,还想找我麻烦。现在上过多少次了,还记得吗?”
闻萤咬住下唇,隐忍不发。
“对了,现在这样就很好,记清楚我们的位置,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别那么幼稚。”包曼盈说着就要转身。
闻萤叫住她:“包曼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