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摁了摁枕头边上的手机,屏幕一亮。
02:45——一个尴尬的时间。
心里稍稍平静了一些,可晏秋发现自己还在发颤,不由自主地。
窗外有灯光透进来,只是些微的光亮,她呆呆地盯着那丝光,冥想。
脑子里越来越乱,越来越杂,她忽然腾的一下起身,爬下床,打开手电筒,在桌面上翻翻找找。
一张报名表被她抽了出来,她看也没看,揉成一团,直接扔进垃圾桶。然后利索地回到床上,闭眼,睡觉。
第7章 要完
第二天,当赵彤彤提醒她一起去社团签到时,晏秋愣了不止一秒。
“什么社团?”报名表不都被她扔了吗?
正困惑着,只见对方一副求夸奖的表情,赵彤彤笑了笑。
“你还说呢!好好的报名表竟然被当成垃圾扔了,要不是我,估计你肠子都快悔青了!”
晏秋表示,自己现在的肠子已经青了!早知道就直接撕碎了!
她憋了口气,半晌才忍住了揉她脸的冲动,只咬牙切齿地说:“彤彤,你怎么这么好!”
“是吧?!”赵彤彤骄傲地仰起下巴。
“......”
后来,晏秋进社之后倒没再发现江湛的身影,这才渐渐安下了心。
像他那样的人,估计也不爱凑这种热闹。
这样也好,她也就不用整日提心吊胆了。看不见他,心情比想象中更好。
生活照例,晏秋一向不缺毅力,早上会独自跑到湖边晨读,上课总是最积极地坐在最前排,空闲时间就待在图书馆里看书,严谨而匆忙。
大一的必修科目有很多,大家也都从各个渠道了解到了哪位老师给分爽快,可晏秋还是晚了一步,没有抢到合心意的教授。
她挫败地往椅子后边仰,同寝的司涵见了嘻嘻地笑:“晏秋手速够慢呀!”
“你们都抢到了?看来不能跟你们一起上课了。”
赵彤彤豪迈地安慰她:“没关系,风里雨里我们在食堂等你!”
晏秋苦笑。
“计算机基础”是全校学生必修的课程,通常情况下会有两到三个学院一起混上。晏秋没换成老师,只能无奈地和一帮理工科的人一块儿挤教室。
阶梯教室足够宽敞,里面坐了密密麻麻的几百号人,靠前的位置早早被人占好,她选了一个中间的座位,正对投影仪,也方便记笔记。
授课的是一名衣着朴素的中年教授,进来以后,闹哄哄的教室才算安静下来。
晏秋仔细地听着他的课堂要求和一些注意事项,这时候,手机却叮地一下响,还好音量不大,不足以传到前方。
她悻悻地划开屏幕,没料到来信人会是江湛。
你也在305吧?顺便帮我答一下到。
连“麻烦”这样的字眼也没有,简直不能再直白了!你以为你是谁呀?!晏秋气呼呼的地把手机揣好。
说什么来什么,教授真开始点名了!
每念一个名字,晏秋心里就要跟着颤一下,神经兮兮的,又烦又躁。
眉毛拧成疙瘩,她差点想骂人了!嗷~凭什么他翘课,她要帮着答到!
有本事不要这点学分呐!
她已经发了誓不再理他!
晏秋煎熬了好一阵,脑袋跟鸵鸟似的,一点点垂下。
“江湛——”讲台上声音洪亮。
像条件反射,晏秋下意识一抖,只觉得天都塌了。
没有时间思考,她捏紧嗓子,粗声粗气地喊:“到——”
邻桌的同学诧异地望了她一眼,晏秋发觉了,把头埋得更低了。做亏心事做成她那样,也真是不容易了!
接下来的几天,江湛依旧没有现身,可晏秋还跟他的奴役似的帮他答到。一回生二回熟,可这种瞒天过海的事还是烧了她不少脑细胞,不过他不来也好,不然自己受到的摧残就不仅仅这样了。
...
赵彤彤有睡午觉的习惯,这天吃完中饭以后竟然破天荒地跟人聊起了电话。
晏秋正在网上查询兼职信息,耳边有她断断续续的唠叨。从阳台进来以后,赵彤彤唉声叹气的,盛白微问了一句怎么了。
“我让我妈给我涨点零花钱,跟她说这边的物价贵,她还不信,典型的抠门嘛!”
她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晏秋倒也跟着愣了下神,恍惚之间,又听见她埋怨的话。
“本来就是这样,除了饭钱,护肤品化妆品、衣服、小吃,就连姨妈巾一个月都要花上好几十块.....”赵彤彤一一细数,一旁的晏秋也默默算起了账。
她不会化妆,护肤的话一瓶大宝就足够了,很多花销能省就省,像赵彤彤一样跟家里要钱,她会觉得很内疚的。她和她们不一样,毕竟不富裕,而且这次出门,已经拿走家里好几千块钱了。
对她来说,这已经算是一笔巨款。
剩下的只有靠自己了!她继续移动鼠标,浏览各色各样的信息,一一记下,准备这个周末好好咨询一下。
晏秋觉得,一切都已经步入正轨,对于新生活,她也适应得很好,可挫折说来就来,像一切的天灾,防不胜防的同时将人一击击垮。
课间的时候,她在走廊上接了通电话,是妈妈打来的。
她口气犹豫,无奈地讲出了事实。“是你奶奶,前两天摔伤了腿,去医院做了一个小手术,用医保卡报销之后也还差了不少钱,妈妈想征求你的意见,你看......能不能暂时把之前给你的那部分钱......”
“可以!”没等话完,晏秋一口应下,又忙问奶奶还有没有大碍,听了回答,这才舒了口气。
其实心里很乱,脑子里也搅成了一锅粥,可她知道妈妈承担的远比她多得多,所以唯一能做到的只有不去添乱。
教室外有学生陆陆续续经过,晏秋偏过身,抵着墙壁咬唇。
“那......大概还差多少钱?”
...
回到座位以后,晏秋有些心不在焉。上课没那么专注了,一边托腮一边咬着手指甲,瞳孔里几乎没有焦点。急躁过后,心里一味地拔凉,是无助,也是绝望。
晏秋家拮据的生活其实并不是落后的乡村带来的,这其中绝大一部分是来源于患癌症去世的父亲。当时晏秋还小,可也知道为给父亲治病,家里借了不少的债。而后父亲离世,家里的支柱一夜倒下,留下的是一副满目疮痍的乱摊。
这些年好不容易还完了债,才觉得日子有了盼头,可现实却总要不断逼人弯腰,仿佛要将人压垮才算心安。
晏秋想了很多,关于过去的,关于未来的,思绪扩展开,于是渐渐陷入了怪圈。
虽说让她不用担心,可她知道事情急迫,也许,妈妈又要拉下脸跟亲戚借钱?
可......还有谁愿意帮他们?
自己也还没找到兼职,什么忙也帮不上。
晏秋越想越委屈,到了后来竟有些偏执:为什么这种事情偏偏降临到她的头上?
她颓然地趴倒在桌上,脸埋在臂弯里,再也止不住啜泣。
江湛是第二节 课下才到的,从后门进了教室,直接坐在了离门最近的那一排。
身边的人似乎有些眼熟,他一下认了出来。
“嗳!”他轻轻碰了碰她。
晏秋起初没反应,过了一会儿才仰起头,露出一张惨兮兮的脸。
她面颊上的泪珠还没干透,取下了眼镜,一双杏眼红通通的,甚至连睫毛也沾湿了,根根分明,柔顺地贴在下眼睑。
她的眼神是纯粹的委屈,江湛看着她一愣,眉毛微微蹙起。
“靠!这课有那么难吗?”都能把人弄哭了!
江湛脱口骂了出来。
晏秋实在笑不出来,偏过头去,手背胡乱往脸上一抹,摸索着桌上的眼镜,戴上之后又恢复如常。
江湛琢磨不透,迟疑地问说:“出了什么事?”
“你说啊!”他最见不惯她吞吞吐吐的个性。
晏秋蓦然有些委屈,鼻子还是发酸。她吸了几口气,这才转头看向他,口气有些破罐子破摔:“我奶奶住院了!家里缺钱!”
对方似乎怔了怔,继而表情淡淡。目光从她脸上掠过,停留了会儿,片刻才开口。
“现金还是银行卡?”
“嗯?”晏秋一懵。
“问你需要现金还是银行卡!”他又重复一遍。
反应了阵,晏秋才明白他的含义。是要借她钱?
人到了某种绝境,总是下意识寻求救赎,奢望有人能将你拉出深渊,在这之前,晏秋还是固执的,她以为,总要保留最后的一点尊严。可江湛什么都知道,她的卑微、她的执拗、她的死板......从来没有瞒过他的双眼。
原来,她的秘密,只愿意他一个人发现。
晏秋愣了好久,终于垂下头回话:“银行卡,三万块。”
...
第二天路过操场时,晏秋透过铁丝网看见了那抹身影。
篮球比赛赛场。
男生身姿灵敏,随心所欲地控制着掌中的球,跑动、跳跃、伸手、投篮,一举一动都是那么地张扬。
天边有晚霞,层层晕染,红中泛黄。
可这一切只是背景罢了,是作陪衬用的。
晏秋心里一悸,忽然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眼熟,仿佛......又回到了高中时期。急冲冲跑到了超市买了瓶饮料,直到付账时,她才顿时醒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