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少年,”最后,肖央央说,“行吧,我知道了,你都能有这思想觉悟了,我怎么着也得成全你啊。”
“谢谢姐。”肖开宇笑眯眯地说。
又闲聊了两句,临走前,他突然对肖央央说:“姐,实话说你变化真挺大的,我感觉你是真像变了个人似的。”
这大半年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几乎直指根源的话,肖央央心头猛地一紧,攥住拳头,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她笑着说:“说什么呢,根正苗红的好少年,客观唯物主义知不知道?”
肖开宇笑起来:“知道啊,我开个玩笑而已,这世上怎么可能真的有换灵魂这种事。我先走啦,姐。”
快走吧您!
目送肖开宇走远了,肖央央这才松开紧攥的手。
连崔丽英这个亲妈都没有察觉到,一年不过见几次面的肖开宇应该更不可能发现什么。
但愿他只是随口玩笑吧。
心事重重地走到纪游的考场门口,刚好到交卷时间,几个大考场里涌出很多人,隔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肖央央好不容易找到纪游,正要上去叫他,纪游却突然神色怪异地往教学楼一端跑了过去。
“纪游?”
肖央央不明所以地挤开人群跟上去。
纪游跑的很快,肖央央追上他的时候,他已经冲进了楼上的卫生间里。
“呕——”
停在卫生间外的肖央央听到几声干呕,支离破碎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卫生间里显得有些可怖。
纪游这是身体不舒服?
回想了一下早晨他们吃了些什么东西,肖央央有些着急,正想咬咬牙进去,突然听到纪游的声音。
他是似乎是在打电话,声音很轻,沙哑,透着浓浓的疲倦。
“陈医生,我…”纪游说的很吃力,像是在逼着自己把喉咙里的声音挤出来。
“我撑不下去…”
肖央央怔怔地站在卫生间门口。
卫生间里传来低低的,颤抖着的声音:
“…好,我明天就去。”
然后是片刻安静。
“啊——!”一声刻意控制的怒吼以后,重物击打在墙壁上的声音猛地响起,吓得肖央央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不要留在这里,纪游不会想让她看到…
如此想着,她转身跑下楼。
捂着脸深呼吸了很久,纪游才缓缓放松下自己。
颜色各异的红白药片轻飘飘地浮在洗手池的水面上,起起伏伏。
把药片捞出来丢进垃圾桶里,拿起掉在地上的药瓶看了看,他把药瓶也丢进了垃圾桶,拎着包走出卫生间。
清了清嗓子让声音听起来和平时相差无几,他拿出手机给肖央央打了个电话。
“嗯,我考完了,刚才在卫生间里。”听着手机里肖央央轻快的语调,纪游渐渐放松下来,“表现不错吗?那第一名看来是稳了。嗯,我现在下来,你在那里等我。”
比完赛接着就是国庆长假,没再回学校,肖央央和纪游直接坐地铁回家。
看了看纪游,肖央央像是不经意地问他:“你明天有空吗?我想去书店买教辅。”
纪游想了想,神色如常地说:“明天工作室那边有事,妆姐让我去帮忙,大概不能陪你去了。”见肖央央一直盯着他,他笑了笑,“干嘛这么看着我。”
“随便看看。”肖央央说。
看着纪游一如既往的平静笑容,她感觉自己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第58章 理解
2:03。
扫了一眼时间, 肖央央继续盯着电脑,鼠标滚动, 一行又一行字进入她的脑袋,一个又一个页面点开又关闭,啪嗒啪嗒啪嗒的鼠标键盘声音混乱无序地响着。
看到最后所有方正五号字符都变成了一片又一片的小虫, 乌泱泱地在视线里飞舞。
但是没有用。
没有任何用。
为什么纪游会突然那么大的反应?
为什么纪游会说他撑不下去了?
为什么纪游明明看起来每天都在好转却会突然那样失控?
为什么?为什么?
无数的疑问挤在肖央央的脑袋里,可她能做的只是在一个破电脑前面浏览一些该死的网页一直到凌晨。
却一无所获。
页面最后停在了微博界面上。
那是一个女生的微博。
那个女生, 在微博上喃喃自语了一千多句话,全都就像在空气里打出了一拳, 了无回音。
最后她自杀了。
那些有趣的无聊的,自我审视或者生活小事, 全都停在了那个很寻常的一天, 很寻常的日期。
肖央央试着想了想,想回忆一下那天她在干什么,最后发现那一天已经寻常到没有给她留下任何印象。
而这个女生就在那样寻常的一天自杀了, 死于抑郁症。
就像她寻常的人生一样。
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在心底蔓延出来。
肖央央不得不承认,面对纪游,她或许真的无能为力。
这甚至不是纪游自己能决定的事, 无论纪游自己如何挣扎, 游老师他们如何努力, 她如何想让纪游好起来。在这片只能越陷越深的沼泽地里, 最终一切努力都可能是徒劳无功。
他们的所有努力未必能让纪游好起来,甚至仅仅只是维持着不让纪游被沼泽所吞没,就已经足够让人精疲力尽。
但…她不会放弃, 不想放弃。
十一长假的第一天,肖央央就又收到了杨助理的电话。
接起电话,肖央央感觉自己实在没有好的状态去参加任何活动。
但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杨助理已经把所有话都说完了:“《Ivy》的十二月圣诞特辑,双人封面,还有两页内页硬照,一页专访,拍摄花絮会在《Ivy》官方各平台上公开。虽然被归在华容文化名下,但你可以以未签约的素人身份参与这次拍摄,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她用的是陈述句,因为笃定肖央央会答应。
《Ivy》是国内新兴的时尚杂志,拥有自己的专属品牌,甫一上市就获得了极大的关注,虽然不能与各大奢侈品牌比较,但它的发展前景也不容小觑。
作为还没有正式入行的新人,能得到这种资源可以说是梦里才有的了。
这些肖央央自然清楚。
在没死之前,她手上就握着《Ivy》的合约,如果能借那次合约更上一层楼,她的转型之路也会更加顺利。
可惜一切都被她自己毁了。
“如果你愿意的话,明天有空就来华容文化这边把合约签了吧。”杨助理说。
肖央央最后还是答应了:“好。”
车里的气氛一如既往的沉闷。
崔丽英开着车,一言不发,肖央央不自在地动了动,拿出手机无聊地看着。
上车的时候她怕坐后排会显得很刻意,只能硬着头皮坐了副驾驶座,早知道会这么尴尬,一开始就坐后面了…
所幸车程并不是很远,在被尴尬淹没之前,终于到了崔丽英的妈妈家——或者说,肖央央的外婆家。
跟着崔丽英往楼上走,肖央央在心里盘算。
崔丽英并不是独生女,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也就是肖央央的舅舅,再来一个舅妈,最多还有一两个表弟妹,非常好。否则要是乌泱泱一大屋子亲戚,肖央央谁都不认识,到时候冲着舅妈叫大娘,那还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她平时基本没怎么听崔丽英提起过舅舅和舅妈,不知道究竟是关系不好,还是没什么好说的。
“来了啊。”
门一打开,是一个挺普通的女人来开的门,她笑眯眯地冲崔丽英笑:“刚咱们还说你怎么还没到呢,往年不都一大早就过来了。”
说着她又看向了肖央央:“哎哟,一年不见,央央也长成大姑娘了啊,变化真大。”
看这热络样子估计就是舅妈了,肖央央刚要微笑着问好,屋里突然有个声调又尖又细的女人说:“我那外侄女不一直都那样嘛,看着跟闷嘴葫芦似的,都是丽英教养的,性子都一样。”
外侄女?到底有几个舅妈?
而且,这话是不是说的有点不大客气?
面前的女人笑的有点尴尬,前面刚走进去的崔丽英背对着肖央央,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但不管她什么表情,肖央央已经开口了:“我妈和我都是埋头干事顾不上说话的,不像舅妈你牙尖嘴利,能说能吃,平时胃口肯定很好。”
绕过玄关,她看到了客厅里的人。
显然是外婆的老人坐在沙发正中间,旁边小沙发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估计是舅舅,外婆旁边紧挨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女生,然后就是刚才说话的女人,肖央央的舅妈。
舅妈正靠在沙发上嗑瓜子,脸上带着妆,很经典的黛青色柳叶纹眉,和同样经典款的中年女人必备小卷发,听到肖央央这句话,她原本笑着的脸上表情变得很微妙。
肖央央保持着热络的笑容看着舅妈,语气真诚:“果然是心宽体胖啊,舅妈你可比去年富态多了,看来生活是很滋润了,真好。”
正说着,崔丽英拉了她一下:“过来坐着,招呼都还没打呢就说这么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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