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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在城中央 (希夷)


  “是吧,你想吃什么?”想让小孩子干活,当然得先填饱她的肚子。
  “必胜客。”
  别处的天空是霓虹下的喧嚣,此处的小楼已被笼在寂静和黑暗中。陈雨菲走到院门口,趴在那儿的小花朝她“瞄”了一声。她蹲下来逗猫玩。

  ☆、102

  如果你渴望得到某样东西,你得让它自由,如果它回到你身边,它就是你的。如果它不会回来,你就从未拥有过它。
  ——大仲马基督山伯爵
  细小的轻笑声惊动客厅里的凌彦齐。他推开吊趟门走出来,看到一个穿西装校服的小女生在逗小猫咪,于是站台阶上笑着说:“它很可爱,是不是?”
  陈雨菲站起来,问:“卢奶奶在不在?”
  凌彦齐朝屋内望一眼,卢奶奶正在厨房炒菜:“你找奶奶有什么事?”
  “有人要我带话给她,说是这两天凌叔叔过来的话,……”陈雨菲反应过来,“你就是凌叔叔,对不对?”
  “嗯。”凌彦齐也猜到她的身份。
  陈雨菲冲他一笑,声音突然就轻了,像一阵风灌进他的耳朵:“司芃阿姨,让你晚上去庙里找她。”
  “多谢。”终于等到了,这是凌彦齐发自内心的感谢,还有喜悦。
  和卢奶奶说一声后,他便横穿定安村,从偏门上山。那条小道在树木和乱石之间时断时续。除了他和司芃,没有其他人来过。他也隐隐猜到司芃会来这里。山上手机不好定位。想实地跟踪?凌彦齐望望身后,心想也可以,除非有轻功。
  明月相伴,他一口气奔上山,踏进寺门后直奔东北角上。
  还是那条阒寂的木板长廊,廊柱上挂着的古灯昏昏沉沉,数过去,第三盏灯下的栏杆被漆黑的身影笼住。终于见到她了,步子不由得慢下来。
  那个浮在地板和墙上的身影抬头来看,两条长得夸张的腿先后从栏杆上下来。
  四目相望,二十多天未见的想念与孤独都凝在彼此的眼眶里。司芃先笑出来,打招呼:“嗨。”
  “嗨。”千言万语都比不过这个“嗨”字。太过平常太过亲切,一听便知过往的一切不美好,她都不再放在心上。
  凌彦齐本有一肚子的歉意和悔恨,再也说不出来。他往前走两步,把司芃搂在怀里。
  山上有风,不知她在这里等了多久,风已吹凉她的体温。凌彦齐热泪盈眶。他人生中那些难以自洽的孤独、忍耐、软弱、悲伤,此刻都不再重要。
  上苍仍在厚爱他,他何德何能,拥有这么好的一个爱人。
  司芃从他怀里抬起头,伸手帮他擦眼泪,一点点抹去脸上的湿意和憔悴。掌心触到他的下巴,全是硬硬的胡渣。
  她想起他曾笑她,说她不止不打扮,连每日清晨的洗漱都比他要少一道工序。她问少什么。他仰起脸,喉结的轮廓更分明,手指从耳后的下颔骨朝下巴刷过去,那是剃须的路径。
  他斜眼瞥她,笑意留在唇边。那样的神采飞扬,让司芃忍不住去揪他下巴,啃他的喉结。“也对,出趟门穿衣打扮的时间比我还久,你才是那个以色事人的家伙。”
  见他如此消沉,司芃心酸:“你现在这么颓?”
  “嗯,每天都在想你,都在等你。怕你被我妈伤害到,会难过;怕你留下那个在字,只是想安慰我。”
  风把司芃的头发吹乱,凌彦齐再把这吹乱的头发梢别在耳后。才二十多天不见,这好像已是一张全新的脸。
  “我只是跟你妈吵了一架,我又没答应她什么,但我答应过你要在一起。”脸已贴在一起,凌彦齐眼里的红血丝,哪怕是在这昏暗的灯光下,都看清楚了。“你说过的,被你妈发现后,有段时间我们会很难熬。可我还好,你现在伤心难过成这样,是想缴械投降么?”
  原来他说的话她都记得。全是他错了。凌彦齐左手扣着司芃的后脑勺,嘴唇直接封住她的唇。右手已移到腰间,从上衣下摆里钻进去,指尖微凉,将她推向廊柱。
  文胸被推高,那只手一覆上去,司芃就觉得满足。他的吻,她已尝过无数遍,他的手揉捏的节奏力度,已成为她生理反应的一部分。
  吻得全情投入时,司芃拉住凌彦齐的手,“虽然我也很想和你做,但是不能在这里野战。我还有事要跟你说。”
  “好,我也有事和你说。”
  山寺在晚上九点半关门,现在不下山,等会不想野战也得野战了。 
  两人再沿着那条崎岖的小道下山。竹林稀疏,遮不住头顶的圆月。山风在此穿梭徘徊。过去十个月,这条小路似乎被人踩得宽了些。今晚在落叶与月光之间,不必刻意去寻找。
  情/欲再旺盛,凌彦齐也不急着把这条路快快走完,终于可以牵着她的手,而不是要一路朝黑暗奔跑。他问司芃:“这些天你去哪儿了。”
  “我去以前的地方转了一圈。”
  凌彦齐看她一眼,打算把他的话留在后面说。“有变化吗?”
  “变化,很大。”司芃不知从何说起,便问道:“你跟人在新加坡登记结婚了。”
  “嗯。”凌彦齐低下头,“是我太天真,我以为结了婚,我妈就能松口气,不会再动你。”怕司芃会因此事而难过,他又急急表明真心,“我已经和她签了分居协议。”
  “刚结婚,你就签分居协议?你那妻子答应吗?”
  看上去还在为那位无辜的妻子打抱不平,其实司芃心底可开心了。开心凌彦齐在毫不知情时,仍能在光鲜的陈洁和落魄的她之间,义无反顾地选择她。
  好似她曾输得一塌糊涂的阵地,凌彦齐已帮她夺回一部分。
  “不签怎么办,我根本不想履行夫妻间的同居义务。”凌彦齐叹口气,“我该离婚对不对?可是我妈刚拿到他们家一块地,根本不会放手。大马的合作项目又涉及到两家企业数十亿的资金。刚结婚就离婚,回新加坡打官司也未必打得赢,总不能让我妈没挣到钱就要贴钱出去,她会被气死的。而且,”凌彦齐心想,郭嘉卉既然是假的,你是真的,离不离婚就不是重点,“我想把你的事先处理好。”
  司芃被他牵着手,踩在他踩过的枯枝和石砾上,一颗心从未这么安稳过。年少时爱打架爱闯祸,大概根本想不到,能给予她保护的,会是一个过分斯文的男人。
  这些年无论在凯文还是龙哥身边,她都见过不少敢飙车、敢豪赌、敢单挑、敢群殴,敢一边血淋淋着一边死命拼酒的男人。
  她曾以为那是勇敢,以为那样的勇敢能养成强悍的金钟罩,保护自己,保护爱人。却看不到这些未经思考的勇敢背面,全是无知与放任。“勇敢”的人在“性”与“情”上更容易胡作非为。这种体会,她比谁都深。
  凌彦齐不是软弱,而是真正遇上事情,从不胡来。
  “你打算怎么处理我?”司芃笑出声来,“我很麻烦,对不对?就算你离婚了,你妈也会不同意,干脆我们一辈子都像今天这样偷偷摸摸地交往好了。”
  凌彦齐回头看她,想她大概是真不乐意做彭光辉的女儿,郭义谦的孙女。
  司芃止住笑,轻声说:“真的,哪怕偷偷摸摸,我也愿意跟你在一起。”
  “可我不想,”凌彦齐摇头,“背着你去和别人结婚,我都不知道自己能做出这样的事来。我们不会偷偷摸摸在一起,司芃。我说过会带你去新加坡。我在拜托那边的老师和校友帮我找工作,等我们的签证下来,我们就走,哦,还要带上姑婆。没有她,你我就不可能认识。”凌彦齐想起小楼来,“小楼里,你有什么东西要带走的?”
  小楼已经成为钉子户。还没有断电断水,靠的无非是卢思薇对他的那点怜悯心。他们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说过话。
  司芃没空想小楼里的东西,只想,你在闹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说的是未成年人,我这么大了,只是想过自己的生活。我没有办法,只满足我妈的心愿,而不满足自己的,我也没有办法再对你做残忍的事。只不过,之前说好要买下的房子,房东那边估计受到我妈的压力,不愿意卖了。等我们过去,先得租房住。”
  “还说你不是闹离家出走。这样在外面生活,会很辛苦的。”司芃咬着嘴唇,没想到凌彦齐真愿意为她走到这一步。
  “很辛苦?”凌彦齐听得心也酸了,想那会你才多大。“再辛苦,你不都受住了?”他轻轻咳嗽一声,掩盖他语气里的异样,“对了,你要和我说什么事?”
  “哦。”司芃望望周围,下山路已走了十之八/九,都已看见山脚下的院墙。她的事不是三言两语讲得清,她也不习惯像凌彦齐那样可以随时的我口说我心。还是先找个能坐能躺的地方吧。
  如果还从小门出去,那儿是定安村的背后,本来就冷清,如今村子被拆得差不多,更是人车罕至。还不如就翻过这院墙,外面是一个钓鱼俱乐部的鱼塘,穿过去就是灯光明亮的公路。路边拦下一辆的士,可以载他们去她租下的宿舍。
  她人虽走了一个星期,但是房租早就交了。她还可以回去拿点衣服。且做事总要出乎意料一点,才不会被人完全地掌控。于是她指着前面的院墙说:“我们抄近路,翻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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