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川双手搭在膝盖上,认认真真地看着她。
不知怎么的,冬苗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乖巧”的表情包。
“咳。”她努力板着脸,“你……”
正在这时,她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牧川扫了一眼,整个人突然紧绷起来,如临大敌。
冬苗狐疑地抓过手机,只见上面的来电显示写着“情萌生”三个字。
她嘴角一抽。
这是什么鬼!
冬苗看向牧川,牧川却在她转过来之前就别开了脸。
冬苗张张嘴,刚想说“你别误会”,又一想,他跟她是什么关系?她特地解释做什么?说不定人家还不在意这个,她若是执着于解释还显得怪怪的。
她摸了摸脖子,清了清嗓子,按下了通话键。
将手机凑到耳边,她只听到了那一边传来浅浅的呼吸声。
等了一会儿,那边还是没有说话。
冬苗不耐地用小指勾着自己的耳坠,眼神则探向牧川。
牧川在座位上动弹了一下,慢慢地,缓缓地,朝她的方向靠近。
他冷淡地看着窗外,耳朵却不断朝她的方向靠近。
冬苗微微勾起嘴角,心中的不耐一下子就被敲散了。
她对手机那端的人也没有那么抵触了,她捏着手机缓缓说:“说吧,你一遍遍打来电话,究竟要做什么?”
她撸了撸袖子,白皙的手肘抵在车窗边缘,她垂眸,轻声问:“我这里还有什么是你想要的?”
话音一落,牧川倏地回过头,正对上她望向他的视线。
两人对视一眼,牧川似是放弃了什么,甩了甩手,又往冬苗的方向移了移,大大方方听了起来。
冬苗瞪了他一眼。
牧川却比她还要委屈。
“小姐姐,”手机里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我只是好久没见你了,有些想念。”
牧川“呵”了一声。
冬苗瞥了他一眼。
“哦,这样啊。”冬苗清清淡淡应了一声。
“抱歉,别生我的气。”
冬苗皱了一下眉。
“就算是分手也能做好朋友不是吗?毕竟我们两个曾经有过相同的记忆,我们又认识了这么多年……”他的声音如同春日溪水流淌出来。
冬苗听着他的声音,后背靠着柔软的坐垫,神情也软化下来。
牧川重重咳嗽了一声。
“嗯?姐姐生病了吗?”
冬苗假模假样咳嗽了几声,含含糊糊说:“唔,有些发烧咳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那边的声音骤然低沉下来,“怎么办?我现在好想飞到小姐姐身边啊。”
以前交往的时候,她还觉得他的情话很动听,最近不知道是不是被牧川喂情话喂的有些齁住了,冬苗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是腻歪。
“你别说了。”
那边许久没有声音传来。
冬苗看着周边被雪覆盖的田野,低声说:“既然没有什么可说的,那我就挂了。”
“小姐姐是在回家的路上吗?”
这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冬苗“嗯”了一声。
“是在国道上?”
“嗯。”
“现在小姐姐到哪里了?”
冬苗往四周看了看。
牧川突然说:“青庄县。”
冬苗便对着手机那端的人说:“我在青庄县附近。”
那段的人笑了一下,笑声通过手机传出,酥酥麻麻的。
“这么巧?”
“嗯?”冬苗发出一声疑问。
“我也在附近。”
“那……”
她刚刚发出一声,牧川也不知怎么突然凑过来吻住了她,把她的话全都堵在了嘴中。
他软声叫她:“苗苗。”
丝毫没有顾忌电话那端的人,或者说,他就是想要让那端的人听到。
冬苗默不作声地盯着他,既不打断他,也不回吻,眼镜下的双眸清明一片。
牧川一僵,慢慢退回原位。
手里又传来声音,“小姐姐养猫了吗?我怎么听到了猫的声音。”
滚你家猫!
牧川咬着牙。
冬苗瞄了气呼呼的牧川一眼,眼尾上扬,慢悠悠说:“是啊,我养猫了,这只猫气性大,又缠人,不过他撒娇的样子还是蛮可爱的。”
“哦?”
冬苗笑了起来,“冬天还是要养只猫啊。”
牧川的耳朵都要竖起来了,他望向她的目光复杂无比。
那端的人似乎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只轻声说了一句:“姐姐变了。”
“当然会变,所有人不会停留在原地,大家都在变。”
他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立刻说:“可是,医院里那个小姐姐在我心里永远不曾变过。”
冬苗收敛笑容,镜片一片冷然。
“你错了,十年前医院里的冬苗早已经不是现在的冬苗了。”
没有等他继续说话,冬苗就挂断了电话。
车内一瞬间静了下来。
冬苗重新开车,牧川望着路边的牌子也没有说话。
他的手一抓一放,似乎在为难什么。
突然,他指着路边说:“那个标志像是一个人踢脚正步走,这是什么标志?”
冬苗被他这么一说,也起了好奇心,她喃喃:“踢脚正步走?居然还有这样的标志?”
“喏,你看,就在那里。”
冬苗顺势望去,只见一道黄色的牌子上有个一个向前的箭头,箭头的右下分出一道斜杠。
冬苗:“……”
神特么的踢脚正步走!
冬苗瞥着他一本正经、满是求知欲的脸,无奈说:“那是合流的标志。”
牧川:“哦,原来是这样。”
冬苗摇了摇头,“你实在想问问题,你就直接问,别找这么奇怪的借口跟我搭话了。”
牧川立刻精神抖擞,开口问:“情萌生是什么意思?姐姐的初恋?”
冬苗:“不是。”
“那是什么意思?”
牧川的脑袋迅速转了起来,他把每个字拿出来翻来覆去地想,想来想去,想到了无数种情况,他正准备一一验证的时候……
冬苗不太好意思说:“就是打他名字的时候,手一滑不小心打错了字。”
“哈?”
冬苗平静说:“他叫秦萌生,秦齐燕赵韩魏楚那个秦。”
牧川的身体一滑,整个人都快缩进了座位底下。
冬苗唬了一跳,忙问:“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牧川捂着脑袋想哭又想笑,最终嘴角抽了抽,说:“不,我现在觉得姐姐有一句话说的很对。”
他恨恨道:“想太多果然是种病。”
冬苗:“……”
车子开了一段时间,冬苗见他继续追问,倒是有些奇怪。
“你不继续问了?”冬苗问他。
牧川懒洋洋说:“不了。”
他将自己的脸埋进围巾里,闷声说:“明知道答案会令自己伤心……我可还没大度到不在意的程度。”
他攥着自己的宝贝围巾,用诗朗诵一样的语调喊道:“爱情啊,你的名字为嫉妒。”
冬苗低头笑了起来,又忍不住呵斥他,“你老实正经一些。”
他嘟囔了一句:“姐姐假正经。”
“嗯?你胆子肥了!”
冬苗转过头,轻笑出声,“我如果是假正经,你就是真明骚。”
牧川:“明骚易躲,暗恋难防。”
“哟,你还一套一套的。”
“十年前,明明应该是我的,跟那家伙究竟有什么关系。”牧川咬着牙,终于忍不住吐露出心底里迈不过的坎。
那个男人说了那么多,他最在意的还是“十年”这两个字。
第16章
晴朗的天空渐渐被蔓延的乌云遮蔽,在厚实的雪被上晕染开沾了水的墨痕。
冬苗盯着眼前的大道, 道路上的积雪基本上被清理干净, 混杂着落叶泥土的灰褐色雪堆积在路边, 飞速从车窗前掠过。
她将“十年”这这个词在嘴中嚼了一遍, 才轻声道:“十年前,根本就没有冬苗, 我不知道你们见的都是谁。”
牧川的眼眸划过一道阴翳, 他沉默地凝视着冬苗。
冬苗轻咳一声, “算了,不说这个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我想知道。”他低声呢喃, “但凡发生在你身上的, 无论好坏, 我都想要知道。”
见冬苗不吭声,牧川缓缓说:“当初我就跟你提起过, 我也生过病。”
他将自己的不堪全都揭露, “我曾经有情感障碍类的精神疾病,无法体会情感, 也不会表达情感,父母认为我是个怪人。可能我当时的眼神太冷漠了吧,吓坏了他们。后来, 他们两个离婚,就把我留在医院里,除了按时打钱外, 很少理会我,想要我自生自灭。”
“其实,我本来是能说一些话的,但进了医院后,我反而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医生检查我的发声器官没有任何病变,可我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声带。”
冬苗控制不住去看他。
他朝着她微笑,语言流畅,没有一点无法说出话的样子。
“有一次我听到了父母的争吵,他们说像我这样无泪无情的孩子就是个天生杀人狂,他们不想跟我扯上关系,然而,他们彼此指责对方不负责,最后大打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