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当作没听见。”
冬苗抓着被子,在被子底下笑出了声,“哎,你可真粘人。”
“事实证明,不粘人就会被人忘得渣滓也不剩。”
冬苗觉得他是在抱怨什么,实在想不明白,等想要再想一想的时候,却睡了过去。
牧川听着隔壁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只觉得自己快分裂成两个人,一个像是正人君子一样冷淡地注视着他暗恋的姐姐,另一个则偷偷在心底里害羞打滚,热情满满地想要姐姐。
一个狠狠地训斥自己:“怎么能这么无耻,这么不要脸!”
另一个则吊儿郎当说:“能够跟小姐姐在一起的话,还要脸做什么?”
牧川低下头,摆弄着手机。
是啊,要脸做什么?
于是,决定不要脸的牧川偷偷按开冬苗的手机,不到一秒就解开了她的手机密码。
在最近的未接来电中找到了一个几次三番出现的电话号码,他将号码记下来,将手机摆放回原处,连手机摆放的角度,压倒床单角的折痕都恢复成原样。
他趴在她床边,盯着她的眉眼,慢慢闭上了双眼。
梦里,有一间墙壁雪白的病房。
他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一只苍蝇在他眼前转了好几圈,最后停在他的脸上,他却依旧没有动一下。
他被罩在一顶透明的罩子中,隔绝了对外界的一切观感,对世间的一切都丧失了兴趣。
时间,空间,都失去了意义。
这时,雪白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纤细病弱的身影立在门口,像是误闯进兔子洞的爱丽丝。
她的身上仿佛带着神奇的魔法,在她站在门口的那一刹,童话般的梦幻场景便像洪水一般汹涌地朝他扑来。墙壁变成了蔷薇花架,地面变成了褐色实木,头顶的天花板变成了天蓝色的天空,上面还漂浮着棉花糖似的云彩,他身下的病床也不再是冷冰冰的白,而是变成了轻盈的绿色,他躺在一片藤蔓编织的床上。
“嗨,我又来了。”
一个少女轻盈地走了进来,脚下一路繁花相迎。
她走到床边,看着他苍白木讷的脸,低下头,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王子来唤醒公主了,我亲爱的公主殿下。”
仿佛童话故事一般,他的眼中重新恢复光彩。
他慢慢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把自己唤醒的人。
“哎,我们今天来学诗吧,我说一句,你说一句。”
少年轻轻点了点头,苍白的手抬起,手背上甚至能看到青色的血脉。
她握住他的手,脱了鞋,挤在他的病床上,一边玩着他的手,一边拖着长音念道:“西风吹老洞庭波。”
少年轻声跟着她念:“西风吹老洞庭波。”
“一夜湘君白发多。”
“一夜湘君白发多。”
蝴蝶自窗口飞来,翅膀微微一震,抖落无数春天的花香。
少女鼓着脸颊教他,“醉后不知天在水。”
他枕着枕头,出神说:“醉后不知天在水。”
她伸了一个懒腰,也枕在了他的枕头上,冲着他微微一笑,“满船清梦压星河。”
少年清朗的声音随之响起,“满船清梦压星河。”
少女捂着嘴笑了起来,“你很聪明嘛。”
少年没有说自己早已经背下过这首诗,不止这首诗,许多书页上的文字,他扫一眼就能背下来,很多难题在他手中则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
对于他来说,世界上最难的是情感,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情感,如何体会情感,所以每次他说话时,总会得来别人的怒骂,甚至有人还要揍他,久而久之,他也就无法再跟别人开口说话了。
可是,她是不一样的。
第一次见面,她就给他讲了一个睡美人的故事,并告诉他,她是吻醒睡美人的王子,她的吻是有魔力的,被她吻醒后,他也不再是那个玻璃罩子里的人了。
此时,少女左顾右盼,显然注意力不再他的身上了。
少年皱起眉,为了吸引她的注意,故意问:“我有些不明白。”
少女依旧到处看,随口敷衍他,“哦,什么不明白?”
他握紧她的手,执拗地想要将她的视线重新扯回到他的身上。
他问:“我不明白清梦是什么意思。”
少女黑白分明的眼睛转了转,她像是一只小狐狸似的笑了起来,“就像是很好的一场梦。”
“那星河呢?”
“星星的河流,就像是……”她笑着揪了揪他的头发,“像你。”
少年一本正经地点头,“那我明白了,小姐姐就像是清梦。”
是很美好的梦啊。
少女四处看了看,“哎呀,护士姐姐又要查房了,我走了啊,公主殿下。”
她想要下床,少年却抱住她的腰,问她:“王子什么时候再来?”
少女拍着胸脯保证:“公主需要的时候,王子就会来拯救你了。”
少年缩紧纤细的手臂,“公主时时刻刻都需要王子。”
少女叹了口气,故作老成的口吻说:“哎呀,王子也是很忙的,你知道的,王子还有正事要处理,还有国王和王后要安抚,王子还要考试,还要看书,还要治病吃药,公主乖乖的,不要给王子添麻烦好不好?”
少女拍了拍少年的脑袋。
少年满眼失望,慢慢松开了手,重新倒回到病床上,维持着尸体的状态。
“王子殿下请早些来,公主很寂寞的。”
少女笑眯眯说:“可是王子不寂寞啊,王子还有另外一位王子陪伴,哎呀,不能再说了。”
她匆匆立刻,也将房内所有美好的一切全都卷走,病房重新恢复成雪洞。
她是个偷盗他美梦的江洋大盗,还是个假扮王子欺骗公主的骗子,自从那次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在医院见过她了。
牧川睁开眼,只觉得自己腰酸背痛,这就是他在床边趴着睡了一夜的后遗症。
他抬起头,迷蒙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间露出毛刺似的光角。
他摸了摸脸,却摸了一脸水。
他这是哭了吗?
牧川抿紧唇。
一切都不过是梦而已,只不过,她走了,便将他的美梦也一同带走了。
其实,她当时只是穿了一件宽大的病服,整个人也消瘦的过分,是梦将一切都美化了。
牧川垂眸望着她,快速运转的大脑一瞬间陷入停滞。
她的睫毛在晨光中颤了颤,她睁开了眼。
冬苗看着棚顶,慢悠悠地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嗯——”她坐起身,一头青丝从她肩膀滑落,像是流泻的瀑布。
她伸了个懒腰,一转头却看到牧川。
她眼睛一弯,笑眯眯说:“早!”
牧川回应:“早。”
声音还带着晨起的沙哑,
她放下了手臂,转过头看着窗户,过了片刻,突然回过头,“哎?你怎么在这里?”
牧川冷淡说:“姐姐昨晚让我留下来的。”
冬苗抽出枕头,轻轻砸了他一下,“喂,我是生病,又不是傻了,有没有说过这话我会不知道?”
他抱住她打过来的枕头,用力捏了捏,“哦。”
“别避重就轻。”
“姐姐一点都不轻。”
冬苗瞪圆了眼睛,体重对于女人来说可是禁忌话题,她凶狠地磨了磨牙,“你说什么?”
牧川继续说:“姐姐很重。”
“我看弟弟你是想要用脚走回……”
“姐姐在我心里的分量很重,重的快让我喘不上来气了。”
冬苗狠狠地将第二颗枕头掷到他的脸上,恼羞成怒说:“闭嘴!”
大清早就被硬塞了一句情话,太甜了!
两人收拾好后就下了楼,旁边那对折腾到天亮的男女还没有醒。
冬苗走到楼梯口的时候,随意望了一眼墙壁上贴着的镜子,只看到自己黑色衬衫的胸前显现出一大块白色痕迹,就像是某种不可言说运动后留下来的一样。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脸色黑了下来。
她可总算是搞明白了,为什么一路上大家都对她的胸口行注目礼,合着她一直带着这种痕迹招摇过市是不是?
这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她突然想到在车子里他喂她喝奶的时候……呸,这什么见鬼的描述。
冬苗迁怒牧川:“弟弟,你怎么不提醒我一声,就看着我丢脸!”
牧川眨了眨眼睛,迟疑问:“什么?”
冬苗指着自己胸前的痕迹。
牧川的视线一触及他的胸口,立刻涨红了,“什、什么……让我帮你做做什么吗?”
还没等她说话。
他立刻立正站好,一脸严肃点头,“我明白了,虽然我没有经验,但我会努力做好的。”
“你又自顾自地脑补了什么呀!”
第13章
牧川一边说着,一边从兜里掏出湿巾。
冬苗去夺。
他却避开了。
“弟弟!”
牧川眨了眨漂亮的桃花眼:“不是姐姐要我帮忙吗?”
冬苗抵了抵眼镜,“我没有。”
他无辜问:“我又理解错了吗?”
他的眼眸像是被雨水打湿的桃花,水灵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