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我等你。
他一直记得,当时看到这句话有多兴奋,差点就没忍住,直接偷跑出来。
那个时候,他在部队拼了命地力争上游,不敢有丝毫懈怠,更不敢违纪,最终还是忍住了,只可惜,没多久他还是被踢了出来。
他跑过来找她,才发现,给他回信的是陈大爷。
那次之后,他有一段时间没寄信,陈大爷反而写信给他,问他为什么不写了,让他继续写。
靳枫后来才知道,陈大爷孩子不在身边,也很孤独,所以,信就一直寄着,每次寄两封,一封给她,一封给陈大爷。
陈大爷给他回信,每次也回两封,一封讲他自己的生活,一封始终只有一句话:
一定要等我回来。
鹿鸣听着这一老一小你来我往寄信回信的事,眼眶渐渐发热,视线也有些模糊,她快步走到他面前。
靳枫上前一步,双臂环抱住她的双腿,一把将她托举着抱起来,走向客厅中央的沙发。
她双手捧住他的脸,低头吻他。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房间里没有开灯,光线幽暗。
他抱着她在沙发上躺下来,跪在她身旁两侧的沙发上,俯身继续吻她,一边脱身上的衬衫。
衬衫扣子实在太多,他脱了两颗,不耐烦了,直接往两边一扯。
鹿鸣听到扣子掉落在水泥地板上的声音,很清脆,声音还没落下去,被刺耳的手机铃声覆盖住。
他裤袋里的手机在震动,他直接把手机按掉了。
没多久,她的手机铃声响了。
鹿鸣直觉感觉到,应该是袁一武的打过来的电话,他找不到靳枫,习惯性会想到她。
她担心有什么急事,手摸索着,从掉落在地板上的包里摸出了手机,接了电话。
电话一通,电话里传来袁一武嚎啕大哭的声音,声音大得几乎能震破她的耳膜。
鹿鸣头往旁边一偏,断开两个人粘合的唇瓣,问电话里的人:
“袁一武……你哭什么……”
“三嫂……呜……三哥是不是在你那……呜……”
“发生什么事……?”鹿鸣伸手挡住男人造次的手,他却直接甩开,继续为所欲为。
“好事……呜……我三哥呢……我想他……”袁一武声音没有平复下来,依然在哭,边哭边继续嘀咕:
“三嫂……我家月亮不缺了……又圆了……我要谢谢三哥……”
鹿鸣听得摸不着头脑,压在她身上的男人很不耐烦地要夺走她的手机,她推开他的手,问袁一武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哥去北京拿到了证据……火是别人踢倒烤炉引起的……秦中流蓄意谋害我家月亮……那些混蛋都被抓起来啦……呜……三嫂……我太激动……让我哭会儿……”
靳枫气得把电话抢走,直接按掉,塞回她包里。
他听到是袁一武的电话,就知道大概是这么回事,好不容易被酝酿起来的气氛,就这么被破坏了。那小王八蛋每次都在他办好事的时候打骚扰电话,回去一定要削他脑袋。
女人眼睛直直地看着天花板,显然还在想袁一武说的话。
他趴在她身上,手撑在两边,俯视着她,对上她的视线。
“你来北京多久了?”鹿鸣仍然不敢相信,袁一武说的是真的。
“一个星期。”
“你怎么找到证据的?”
“达哇上次说的那两个人,提醒达哇跑的人,秦中流和另外一个人争夺的女人,我和应龙分别负责找一个。我在清明节前后离职的员工名单中发现,每个人都有照片,只有一个没有,特意去查了这个人。后来查到,她就是提醒我去月亮山救达哇的老太太,她清明节那天是专门去氧吧拍照留恋的,因为她要到北京来照顾孙子。没有人知道她在北京的具体地址,只有人在和她聊天时,听她提到北京的几个地方,我就来北京找了这几个地方,最终找到了她。”
“来了怎么不告诉我?我可以帮你一起找。”
“老太太胆小,人太多,她不会把东西拿出来。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鹿鸣还想继续问,被他堵住了嘴。
他一边吻她,双手轻车驾熟,像是经过无数次操练,把两个人身上的衣服一一剥掉。
“老婆……”男人抱紧她的腰,咬住她的耳垂,在她耳边柔声低语,“我要在你身体里种一颗参天大树,你把埋在里面的东西都掏出来,腾出空间,以后只装着我,好不好?”
“……嗯!”鹿鸣不敢想象,她现在一定面红耳赤得像喝醉的关公。
虽然她意识已经被他搅得支离破碎,他的话她却听懂了。
这里有她不愉快的童年,郁郁不得志、最终选择自杀的父亲,永远忙得见不到人影的母亲,小心翼翼唯恐做得不够好、却始终无法令父母满意的她……她一直不愿意去回想。
他带着她回来,把她孤独的、怯懦的过去揉碎,一切重建。
鹿鸣被男人高大厚实的身躯,埋在沙发里面,沙发很软,棉麻质地的布面,有些粗糙,很像他满是厚茧的手,抚摸她身体的触感。
不同的是,他的手是有温度的。
鹿鸣抓住他臂膀的手,贴着他的手臂滑动,从他的手臂,滑到他的背。
他身上随处能摸到伤疤,有些凸起来,像一道一道山脊,有些凹下去,成了山谷。
这是名副其实的山一样的男人,矗立在她重建的世界里,给予她丰厚的生命力。
第97章
鹿鸣从郊外回到家, 鹿晓茸和北川河正在客厅里看电视。
时间刚过九点,鹿晓茸脸色不太好,把她叫过来在对面沙发坐下, 让北川河先回房间。
“你跟女儿聊什么, 要把我支走?为什么我不能听?”北川河半开玩笑地问道。
“你就是个和稀泥的, 有你在,我跟女儿还能聊出什么来?赶紧去睡吧, 明天你不是要去开会?”
“爸爸,您去睡吧, 我也想跟妈说点事。您放心,我不会惹妈生气的。”
鹿鸣知道, 北川河总是有意无意护着她, 同时又担心她把鹿晓茸气出病来, 夹在她们母女之间,他其实也不好做。
但今天的话, 她必须要说出来,不能再拖了。
北川河只能答应,让她们两个谈完早点休息,便回房间去了。
“呦呦,你给什么人拍写真, 一定要这么晚才回来吗?你一个女孩子多不安全。以后要是一直这样, 怎么照顾家庭?”
鹿鸣倒了两杯水, 回到沙发前,一杯放在鹿晓茸前面茶几上, 一杯端在手上,喝了一口。
“妈,我给模特拍写真,只是暂时的,不会一直拍。你不是担心我赚不到钱,养不活自己吗?我想证明我有能力在商业摄影和艺术摄影之间平衡,能创造经济价值,不是你说的不食人间烟火的理想主义者。”
鹿晓茸端起水杯,不知为何,突然就笑了,笑得很无奈,她把水杯又放下去,看向鹿鸣。
“你有时间证明这个,为什么不试着做个医生?你的性格你妈我最了解,你跟你父亲一样,面皮薄,让你去求人办事,就跟要你的命似的。像你们这种性格,从商、从政的路都不适合,所以,我从来没逼着你去学什么金融、考什么公务员。但搞艺术我不支持,艺术这种东西太虚无缥缈,不是你想做好就能做好的,多少艺术家穷困潦倒一生,你不是不知道。只有医生这个职业,最适合我们这种普通家庭出身的人。只要你潜心钻研医术,你就能能获得别人的尊重,就有了社会地位,生活水平也不会太差。妈妈的心思,你为什么就想不明白?”
“妈妈,你说的我都知道,做医生是好,可我不喜欢。本科那几年,我也试过了,真的不行……”
“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说自己不行?”鹿晓茸最听不惯"不行"这两个字。
“不行就是不行,为什么不能说出来?你难道希望我什么都不说,一直骗你吗?”
“……”鹿晓茸很震惊。
鹿鸣从来没有这样大声和她争论反驳什么,今天怎么突然变了个人一样?
“妈,你都不知道,我那几年是怎么过的,理论考试,我都是背习题勉强通过。实验课,我连手术刀都不敢拿。看到救不活的病人被推进太平间,我很难受,就感觉自己死了一样。”
鹿鸣声音低缓下来,回来的路上,她一直在整理头绪,今天一定要把憋了很多年的话都说出来。
刚去国外那几年,她其实过得很不好,学业压力很大,和靳枫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也成了她挥之不去的噩梦。
她抑郁了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告诉谁,只能偷偷地去看心理医生。直到后来接触到摄影,才慢慢走出来。
这些话,现在她还是说不出来。
鹿晓茸叹了口气,“既然这样,那就不做医生。你不是做女强人的料,早点和宇修结婚吧。”
“不!”鹿鸣果断拒绝,脊背坐直,直视着鹿晓茸的眼睛,“妈,我有喜欢的人,靳枫,不,他现在叫昆伦,他就在北京,我想带他来见你和爸爸。”
鹿晓茸看着她,半晌没说话,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不解,震惊,愤怒,最终定格成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