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中毒 (玄歌浪蹈)

　　法医从某一单元里将盖着白布的尸体抬出来送入警车，随后刑警们将一个年轻男子带出了公寓楼。
　　男子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极低几乎看不清五官, 身上随意地套着一件黑色T恤, 脚下踩着一双白色板鞋。从单元门里走到警车里的短短几步之间, 忽然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冲出来几个手执专业相机的人对着男子一阵狂拍，闪光灯晃得人一阵眼花。警察极力维持着秩序禁止他们再拍摄，而那些跟拍者看见男子上了警车绝尘而去, 才悻悻地各自散离。
　　这个男子是什么人？第二天的新闻头条给出了答案。
　　《震惊！天王歌手竟卷入杀人事件？》《J姓歌手疑杀死女友》《公寓深夜运出女尸, 疑犯为江某》……诸如此类夺人眼球的标题迅速抢占了各大版面，几乎是铺天盖地的, 其中某江姓男歌手的信息直指当红天王——江歌。
　　江歌是谁？
　　如果你在路上随便拉住一个90后询问，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字。十八岁发行了第一张单曲, 之后三年连发三张百万销量的专辑, 从此声名鹊起如日中天，成为华语乐坛炙手可热的一线男星。才华与外貌兼具, 年仅二十一岁就已经获得过极具分量的金曲奖和年度最佳唱片奖, 可以说是以令人匪夷所思的速度蹿红。如今陡然爆出丑闻，而且还有照片作为铁证，娱乐圈内外顿时一片哗然。
　　一整个白天, 所有人都在谈论星途即将陨落的江歌，没有人知道那个被抬出去的女尸到底是谁。
　　由于嫌疑人就在现场，所以专案组并没有麻烦唐时。而自从那天陆酒在仓库见过唐时之后，他就再也没来上班。以往都是唐时打电话找陆酒，如今唐时突然不出现了，陆酒只觉得好像心里缺了点什么，十分不习惯。这一天陆酒来公安局上班，张雪莉隔着办公桌唤她。
　　“给你看，昨晚抓的，嫌疑人叫江歌，就是那个有名的歌手。”张雪莉献宝似的递过卷宗啧啧感叹着，“我手机里还有他的歌呢。”
　　陆酒没有听见张雪莉后面的话，因为她忽然看到了档案里受害人的名字。
　　陈琴。
　　陆酒忙翻到照片那一页，只见印出的身份证照片十分清晰，就是她所认识的那个人。
　　陆妈妈的同学，从小看着陆酒长大的那位阿姨，陈琴。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陈阿姨居然会半夜死在江歌的公寓里？她从未听陈阿姨提起过她认识江歌啊。陆酒想了想便打了个电话给陆妈妈：“妈？”
　　“酒酒啊，什么事？”
　　“你最近有没有见过陈阿姨？”
　　“没有啊，上回看到她还是上个月的事儿了，我去做头发的时候碰到的，怎么啦？”
　　“没什么，我还有事先挂了啊。”说完陆酒挂断电话直奔法医实验室。
　　敲了敲实验室的门，入目是一片洁净的白色，陆酒拿过一件解剖服穿上，戴上帽子和手套走进里间，边走边戴好口罩：“赵主任。”
　　“是你啊，”赵光明正指挥助手将一些毛发放进培养皿，“找我干什么？”
　　陆酒注视着解剖台上那张熟悉的、已经呈青白色的面孔，心中一阵伤感：“我想来问问她的理化情况。”
　　“怎么，是认识的？”赵光明了然地点点头，“体表记录完了，还没剖呢，你要看吗？”
　　“您下刀吧，我在旁边看会。”法医学陆酒是学过的，因此对于尸体并没有太多感觉，只是对着那张冰冷的脸总会有些走神，幸而赵光明已经开始动刀了。
　　一般解剖女尸会用Y字型方法，就是从胸部下方划开，将胸部的皮肤及皮下组织翻到脖子以上，暴露出咽喉心脏等器官，再从小腹切一刀打开腹腔。赵光明的动作十分专业，很快就剥离了胸前的肌肉。
　　在赵光明动刀的时候，陆酒拿过一旁的记录册，只见上面写着：死者为女性，衣着整齐，赤足，呈仰卧位，尸体未见明显腐败。尸斑浅紫色，位于尸体背部未受压处，指压略微褪色，口鼻、外耳道未见明显异常，皮肤未见损伤，颅骨无骨折，腰臀及脑后轻微软组织擦挫伤，系生前摔倒所致。
　　没有外伤？陆酒惊讶了。
　　一般来说，尸体上没有外伤只会有五种情况：中毒、窒息、溺水、突发疾病、注射药剂，陈阿姨的死会是哪一种？
　　“培养皿。”赵光明伸出手，助手便将培养皿递过来，“胃内容物，送去做理化。”
　　助手将标签贴好捧去实验室做理化分析，陆酒看了一眼未解剖完的尸体，心知一时半会大概是等不到结果了，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走到外间脱下解剖服，陆酒心中仿佛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人死如灯灭，陈阿姨实在是一个善良的人，这样就撒手人寰实在是……
　　陆酒叹了口气，走到楼梯口，却忽然看见一个漂亮女子正左顾右盼地站在大厅里不知道在找什么。好看的女人虽然不少，但这个却偏偏引起了陆酒的注意。
　　因为她是陈阿姨的女儿，陈蔚。
　　漆黑一片的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只有电脑屏幕的微弱光线，椅子上屈腿坐着的男人正戴着耳机闭着眼，好像睡着了一样。黑发散落在额前，平日里看起来有些冷峻的棱角此刻变得平和而沉静，就像一个收起自己的剑席地而坐的战士。
　　“砰”的一声房门被推开，卫君啪地打开了房间的灯：“大白天的弄这么暗，你养耗子呢？”
　　椅子上的人纹丝未动。
　　“Issac，我好饿啊。”卫君瘪着嘴趿拉着步子走近唐时，一把拽下他头上的耳机，“你别听了，我要吃饭。”
　　“自己点外卖。”唐时睁开眼，黑眸里满是被打扰的不悦。
　　“你瞪什么瞪啊，不是你说陆酒做饭很好吃的嘛，之前我在飞机上就一直在想一定要吃上她做的饭，结果你可倒好，只敢缩在这里偷听，连给她打个电话的勇气都没有。”说着卫君拔下耳机插头，音箱里忽然传出了陆酒的声音。
　　“蔚姐，你怎么来了。”
　　唐时重新插好耳机戴上，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出去。”
　　卫君委委屈屈地蹭出了房间来到客厅，忍不住戳着沙发低声骂唐时：“喜欢就去追啊，逼着我黑了人家手机，自己天天躲起来听有什么用……人家爷爷是将军，爸爸是军区参谋长，真出什么事也不用你操心啊……还黑进她办公室摄像头偷看，看着她发呆自己也在那跟着发呆，是不是傻……”
　　等会，摄像头？
　　卫君眼珠一转，忽然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她偷偷打开自己的电脑，调出唐时房间的画面。唐时的家里到处都装着高清摄像头，就连地上掉了根头发丝都能看清，电脑屏幕上唐时闭着眼靠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般。
　　轻轻按下一串代码，卫君鸡贼地笑了起来，她应该很快就会有饭吃了。
　　公安局里，陆酒主动向陈蔚打了声招呼：“蔚姐，你怎么来了。”
　　“是酒酒啊。”陈蔚看到陆酒露出一个礼貌性的笑容，但随即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面上的笑意迅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沉痛，“我妈出事了。”
　　陆酒假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陈阿姨怎么了？”
　　“昨天夜里我接到公安局的电话说我妈——死了。”陈蔚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是来打听尸检结果的。”
　　陆酒讶然：“陈阿姨她……我去帮你问问看怎么样？我正好在这里工作。”
　　“酒酒，你现在是警察？”陈蔚的脸色一变。
　　“不是警察，只是来学习的。”
　　大约是想到陆酒之前一直都成绩优异，陈蔚面色稍霁：“你要是能打听到一些那就再好不过了，我在公安系统里没有熟人，再揪心也没有办法，连点消息都没有。”
　　陆酒应了一声便去拿来材料，直接交到陈蔚手里让她看，而自己则退开两步，目光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陈蔚。
　　只见陈蔚惊喜地朝陆酒笑了笑，打开档案袋飞快地翻过前面几页，一直翻到嫌疑人那里才停了下来。
　　“这……江歌？”陈蔚低声惊呼，“这怎么可能？他可是大明星啊。”
　　“报案人是江歌，尸体也是在他的公寓里被发现的，他被带走之后办案人员针对他嫌疑的所有提问，他都一概不回答，所以现在他的嫌疑最大。”
　　陈蔚闻言点了点头，陆酒却话锋一转：“不过最终的尸检报告还没有出来，陈阿姨的死因还不能确定，也许江歌是无辜的也说不定。”
　　这话说出口，陈蔚便有些不淡定起来：“人是在他那里死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陆酒扯了扯唇角正准备说话，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道了声抱歉，陆酒走到一旁掏出手机，只见漆黑的屏幕忽然自己亮起，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
　　唐时好像瘦了些，闭着眼倚在椅背上，一副倦极了的模样，下巴上甚至有暗青色的胡渣，这对于有轻微洁癖的唐时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他是不是没有睡好，还是……又没有好好吃饭？
　　陆酒忍不住攥紧了手指，直到此刻那个男人的画面如此清晰地出现，她才肯对自己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