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桌边早已坐了一人,唇线下撇,法令纹较深,穿着宽腿半截裤,面上挂着窄框墨镜,腕上戴着凤眼菩提。
“杜哥。”
蒋毅叫他。
“厂里怎么样?”
他说的是不远处的翡翠加工厂。
“一切正常,差不多再两个月就能完工。”
他应了一声,抬眉隔着眼镜看蒋毅身后的人。
“忘了介绍,这是我新收的人。”蒋毅示意小哑巴,“这是杜哥。”
小哑巴随即朝他弯腰行礼。
“他是哑巴,不会说话。”蒋毅笑:“杜哥不要介意。”
“收一哑巴干什么。”
“本来我也嫌他碍事,后来想了想,不会说话比会说话可靠。”
老杜笑,又看了看表:“小涛怎么还没到?”
旁边的人说:“刚和肥四联系过,正在来的路上,今天周五,接孩子的家长多,路上很堵。”
蒋毅拿起杯子喝了口茶:“陶西平丢了两次货,已经引起别人注意,我们在暗处,别人也在暗处,杜哥最近要小心些。”
“搞好加工厂吧,别的不用你操心。”
“是。”
他反应极快,态度诚恳。
老杜提壶斟茶,清澈的涓流顺着壶嘴倾出一道弧线。
“我知道你想做事,但时机还不成熟。”
他面色平静:“全听杜哥安排。”
说话间一辆丰田驶进鱼塘,熄火的瞬间后排蹿出个小男孩儿,穿着球衣球鞋戴着棒球帽,手里还拿着支冰淇淋。男孩儿四处观望,接着向老杜飞奔。
老杜摘了眼镜,笑容满面伸手接住他。
“怎么又吃上冰淇淋了,谁买的?”
“肥四叔叔。”
小孩儿缺了颗门牙,说话还露着漏风。他爬在老杜腿上,抬头看见蒋毅。
“蒋叔叔好。”
蒋毅冲他一笑:“你好。”说罢站起来,“杜哥你先忙,我去厂里看看。”
“不吃饭了?”
“下次吧。”
他听着身后小涛的嬉闹,心里很不是滋味。
上个月老杜在附近买了块地,圈起来盖了间厂,准备搞翡翠原料加工。工厂建修任务全交给他,他效率很高,目前只剩尾期项目和购买设备。
但老杜虽信任他却不重用他,厚利全让陶西平赚了,只分给他吃力不赚钱的活,他难免愤慨。
据说陶西平和老杜是生死兄弟,一起蹲过大牢、干过买卖,陶西平还曾替老杜挡过刀子。蒋毅先前不太相信这个传言,他总觉得像陶西平那种唯利是图的人,不大可能和谁是什么生死之交,但刚才这一幕又让他不得不信。
小涛和老杜其实并没有血缘关系,他是陶西平的亲儿子,可老杜和小涛却走得极近,不明所以的人都以为这小孩儿是老杜的儿子。
就陶杜二人目前这关系,蒋毅自然抵不过陶西平。
出了鱼塘是新修的马路,单黄线的漆水还未干透,远处是低矮的白云。
他将脚下的石子踹进路边的荒草地,脸上透着不快。
五百米后他转弯进入岔道,又直行大约五分钟,便到了新盖的工厂。厂里的人正在劳作,见了他纷纷抬头打招呼。
他去工作间巡视,伏在切割机上的工人见他来了,随手关了器械。
“毅哥,这批设备真不好使。”
他围绕机器看了一圈:“不好使吗?”
那人点头:“刚开始还行,现在不灵敏。”
他想了想,大手一挥:“抬上车,我去会会老板。”
于是几人合力把设备搬上车,他钻进驾驶室时砰的一声合上门,却闻副驾驶也砰的一声响,转头一看,小哑巴已端坐在侧。蒋毅笑了笑,没说什么。
接着,二人去了市场交涉设备事宜,返程时蒋毅买了几样小菜,后来开着车往观音塘附近的烟酒铺一停,拎着小菜就下车了。
那会儿秦淮正坐在椅子上打游戏,听见动静一抬头,正瞧见他朝她走近,身后的时代轻卡一半搁在路面,另一半搭着路基,还歪了半个轮子。
蒋毅熟门熟路掀开柜台的翻板门钻了进去,秦淮喂了几声都无法阻止,他抻开靠墙的折叠桌,往小木桌上放了凉拌藕、茶叶豆和卤鸡翅,末了还搁下一瓶小锅酒。
小哑巴眼尖,已从酒柜后抱出几把折叠凳,一把把抻开围着小桌放着。
蒋毅泰然自若坐下,一边拧开酒瓶盖一边招呼秦淮:“过来吃饭。”
不等秦淮回答,他又问:“有杯子吗?”
秦淮看他一副把别人地盘当自己家的阵势,咋舌道:“没有。”
“纸杯也行。”
小哑巴立即从敞开的柜门里拿出几只,蒋毅一一斟了半杯,接着二人抬手碰杯,就这么吃起饭来。
秦淮虽然对二人的行为感到不可思议,但架不住食物的诱惑,也收了手机跑去桌前坐着。
那地方本来就小,三个人围在一块儿胳膊肘都能互相打架。
“你办完事了?”
蒋毅嗯了一声,又说:“这几天你放心待着吧,陶西平很忙,没空找你。”
“你怎么知道,你见过他了?”
“他不就那么点儿事,据说明天去保山,下星期才回来。”
秦淮耳朵一震,面色平静吃着菜。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你应该想想怎么办。”
她有些走神,即刻又恢复:“还能有什么办法。”
“你总是一个人,他才惦记,找个人嫁了他就不会再缠着你。”
秦淮听了这话还没什么反应,小哑巴的两只眼睛却在二人之间飘来飘去。
秦淮说他:“看什么看,吃你的饭。”
他便收了眼神,埋头老老实实啃鸡翅。
蒋毅咂了口酒,“吃不太饱,想吃馄饨,这附近有卖的么?”
“前面就有,不知道关门了没,我去看看。”
她出了门,走了近百米,掏出手机给老郭发信息:平,明天,保山。发完即删除。
十分钟后,她带着馄饨返回烟铺,蒋毅和哑巴还喝着酒。
蒋毅似乎喝得多了,指着她对哑巴说:“最近我要出趟远门,厂里不忙你就过来帮帮她。”
“不用,我这没什么事,忙你自己的吧。”
“等哪天陶西平不再找你麻烦,你求我我也懒得帮忙。”
她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却见一旁的哑巴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第5章
玉佛寺靠东有条河,河对岸有间废弃工厂,原厂是做钢化玻璃的,老板经营不善倒闭了,至今没有买主接手,近几年一直闲置着。
工厂四面嵌了宽格玻璃,大部分已经空缺,只剩锈迹斑驳的架子,尚且残存的几块被阳光一照,透出雾蒙的灰蓝色。内里房梁极高,空荡荡的水泥地弥漫着灰土,临窗的电源接着长线,另一端是具切割宝石的机器,正发出嗡嗡的轰鸣。
这天恰逢周五,距陶西平从保山返回已过去近一个月。
残破的厂房里蜷着一人,蓬头垢面浑身是伤,那人伏跪在地久久未动,不知死了还是活着。对面还站着一人,前额饱满眉毛浓黑,鼻头略微肥硕,唇线明显下撇,脸颊还留有密集浅坑,这人是老杜。老杜旁边站着神色淡漠的陶西平。
一个月前老杜让陶西平派人运货去保山,不料在农贸市场交易时被警方抓了现行。此刻浑身是伤趴在地上的人正是陶西平派去保山的马仔,当天他因为赌博临时把任务交给别人,这才逃过一劫,打草惊蛇后便四处躲藏,直到今天才被陶西平找着。
老杜并不面善的样貌总是令人心寒,他看着地上的人:“还是不说?”
“真不是我,我那天和虾皮他们一块儿打牌,晚上才听说货被截了,我跟着平哥七八年,不会串通警察背叛他。”
他嗓音失真,似被地上的尘土吸了大半,嗓子里不知呛着血还是土。
“虾皮呢?”
“不知道,那天之后我们就散了。”
老杜转头看着陶西平笑:“你的人还挺讲义气,命都快没了还顾着兄弟。”
那人费力抬起半颗头,露出血迹模糊的脸:“我真不知道,杜哥你饶了我。”
老杜没说什么,陶西平上前踹了一脚,那人像烫熟的虾蜷得更紧。
“不用再废话了,哪里出错算哪里。”陶西平蹲下看了看他干瘪的手,“你这手因为抓牌误事,我就替你教训教训。”他两指夹着烟屁股,慢条斯理往他手上凑火芒,将要接近时忽然挪了位置把烟芒碾碎在地,轻声细语道,“切了吧。”
那台切割机的嗡鸣从始至终未发出异样声响,只掺杂凄烈惨叫响彻偌大空间。两分钟后,陶西平从旁人手里接过毛巾,一面擦拭胸前的鲜血一面和老杜并肩走了出去。
废弃厂房没有鲜活东西,连墙墩上的杂草都驮着灰土,唯一运作的是嵌在墙壁上的六叶换气扇,慢悠悠的旋转着切碎钻进来的阳光。
走出厂房的一行人顺着杂草横生的土路继续前行,五分钟后天空忽然轰隆一记闷雷响,接着乌云闪现,顷刻间便下起了大雨。
“没事吧?”
老杜点了支烟,衣服被雨水淋湿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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