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青的眼睛有一瞬失神,像是回忆起什么可怕的事,她的身体微微打了个颤。
她垂目,声音细若蚊丝:“在清河附近的谷堆那。”
周锐:“他从哪个方向来?”
沈慕青迷茫的摇头:“我……不知道,他、他忽然从我身后出现的,用帕子捂住我的嘴。”
周锐的语气忽然锐利:“我听说你每天都要给沈斐送饭,为什么今天这么晚了,你却往医院相反的方向去了?”
面对他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如果是装乖的罪犯,此刻表情上一定会露出蛛丝马迹。
但是沈慕青没有,相反,她还直接被吓哭了。
女孩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她磕磕巴巴的回答:“因、因为二哥说他喜欢村西口的烩饼呜……我、我背书,放学背书一直记不住,就晚了点儿呜呜……我也不、不知道会遇见这种事……”
她看起来情绪完全崩溃了,说话的逻辑也不清晰,因果颠倒,完全不像是装的。
周锐看得有些不忍心,但却不得不问出最后至关重要的一点。
他递了张纸给女孩,又问:“杨刚腰上那刀真是你捅的?”
沈慕青脸刷的一白,看起来紧张又害怕。
她抽泣着点头:“他踢二哥的伤口,还、还要……”
说到此处,她仿佛难以启齿,又哇的一声哭了:“我宁愿杀人,也不要、也不要呜呜呜……”
显然,女孩只要回忆起当时的情况就很崩溃。
别的警察有些看不下去,过来拍了拍周锐的肩。
周锐叹气,有样学样,轻轻拍了拍沈慕青的肩道:“可以了,出去找家人吧,这件事叔叔会替你讨回公道,茅草屋里发生的事,也绝不会传出警局。”
这样的年代,即便是强|奸|未遂,但传出去总是不好的。
周锐认为,自己能为女孩做的,除了惩治真凶,也就只有保密而已。
沈慕青胡乱点头说了声谢谢,然后脚步虚浮的出了门。
接着,便是许昂被审问。
对于他这个横空出现,疑点重重的人,周锐的态度可就没那么好了。
他目光凛厉地盯着少年问:“许昂,你怎么会出现在那么偏远的地方?”
许昂面无表情,答案并无改变:“去学习摄像技术采风。”
周锐:“哦?据我所知,那机器是林承典导演的,经沈慕青之手借来,为何会在你手中?”
这便是整个案情的疑点,许昂拿着机器刚好在现场,又正好拍下杨刚自己承认以往的罪行,这一切都巧合得令人难以置信。
面对质问,许昂表现出一丝无奈:“说了慕慕是替我向林承典借的嘛,当然会出现我手中。”
周锐眯了眯眼:“你一个学生,为什么突然会要借摄影机采风?”
许昂耸肩:“我成绩差嘛,将来上大学的期望很渺茫,正好林大导演在我们县拍电视,谁不想玩玩摄影机啊?”
周锐已经让人去了解过,许昂的成绩确实不算好,年级总共300来人,他考250名。
少年的说辞听着天|衣无缝,但他仍旧敏锐的觉得不对劲:“沈慕青为什么帮你?你们很熟吗?”
许昂惊讶的看他:“我们当然很熟了,隔壁班嘛。而且——”
他顿了顿,脸上居然泛了红:“沈慕青长得好看穿衣有款,成绩进步也快,我还花钱找她补习了功课呢!”
看起来,少年完全是一副春心萌动的样子。
喜欢隔壁班的班花,接着补课接近她,知道她三哥在拍电视想当明星,所以求她帮自己借来摄像机。
似乎,一切都很合理。
但周锐还没死心,最后问:“既然你和沈慕青那么熟,那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时间救她,反而还躲进了草堆?”
“我没第一时间救她,不代表我就不想救她!”许昂的眼里闪过愧疚,他耳尖都红了,“在我不知道对方几个人,究竟想做什么的时候,我当然应该第一时间自保,然后再寻找机会。这就好像林承典导演,那时没有立刻冲出去救沈斐,不是吗?”
少年同他朋友一样,无懈可击。
任周锐怎样盘问,他的供词都一成不变,仿佛真的就是杨刚歹从心出,却运气不好的碰上了许昂。
可饶是他如何怀疑,拿不出证据证明许昂有问题,这件事也只得暂时作罢。
沈家的儿女接二连三栽在同一个人手里,甚至,这个人先前还对沈家平动了手,沈家夫妻听得是胆战心惊。
幸好祖宗庇佑,现在杨刚总算是证据确凿,强|奸|未遂、蓄意杀人、绑架勒索,随便哪一条都足够他顿的了。
对于杨刚的恨意,沈国瑞全部归咎于他和陈莉的表亲关系,而陈莉又和陈云琦是街坊邻居。
一时间,他无比庆幸当初极力反对了女儿的婚事,为免再生事端,沈国瑞还联系了战友,希望能严查杨刚。
于是,杨刚小姨帮他开假证明的事,也没能被藏住,当下就被医院开除。
男人罪行累累,没多久,杨刚就判了下来,终身监|禁,再也不能出来害人。
而沈慕青虽然给了他一刀,却因其是未成年人,又是出于自卫,再加上也没闹出人命,也就只能算杨刚倒霉了。
至此,事情圆满落幕,沈慕青终于将这个威胁哥哥们的最大隐患拔出。
这本该是值得高兴的事,然而,沈慕青却笑不出来。
因为她发现,沈斐好像生她的气了。
最开始沈斐不怎么和她说话,沈慕青只以为是他还没缓过神来,毕竟,自己当时在现场反差过于大了点。
谁知,整整三天过去了,沈斐都还是没有主动和她说过一句话,沈慕青这才察觉到不对劲。
第四天,母亲忽然告诉她,二哥说不用她送饭了,说是要她好好准备期末考试。
而沈慕青当然不会信这种鬼话,全家人谁关心她的成绩都正常,唯独沈斐这个万年吊车尾不是。他一个带着自己混舞厅,谈分红的人会在乎她考几分?别逗了!
沈斐因为打架,伤口不可避免的被牵动,所以这段时间他还是住在医院。
是夜,沈慕青跟着大哥一起去到病房,同时还带着自己特意炒的菜。
然而——
“大哥,这些都太清淡了,我想吃点重口的。”沈斐却推开了饭盒,眼巴巴的看着沈家平。
沈家平也感受到了弟弟最近的异常,他看了眼小妹,点头出门,给这两个闹别扭的人留下单独的空间。
沈慕青会意,在大哥离开的瞬间就问:“二哥,你为什么生我的气?”
沈斐直接躺下,拿背对着她:“你这么能耐,我哪敢生你的气啊。”
沈慕青:……
完了,二哥还气得不轻。
她细细回忆了一遍,觉得最近能让沈斐生气的,大概也只有与杨刚博弈这件事了。
“二哥,”沈慕青主动服软坐到二哥的身边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做得太狠了?”
她看起来有些低落,声音也淡淡的,“但就算你生气,我也不后悔,这是杨刚应得的。”
大哥被误撞就不说了,但杨刚差点捅死沈斐不说,还不止一次对自己动了歹念,他本就应该绳之于法。
谁都不知道,沈斐昏迷不醒的那个早晨,沈家人是怎样的心碎。沈慕青不想再尝一次那样的滋味,所以无论如何,她也要将沈斐那一刀还回去。
闻言,沈斐微怔片刻。
他蹙眉,极其严肃的对小妹说:“沈慕青,你居然会觉得,我是因为你捅了杨刚一刀才对你生气的吗?”
沈慕青一愣,反问:“那不然你以为呢?”
沈斐的情绪立刻变得有些激动:“我出事了你会心碎哭泣,难道你出事了我就不会难过吗?”
沈慕青猛地瞪大眼睛,嘴唇微启,欲言又止。
“你以为别人不知道你设计了杨刚,我也会半点看不出吗?”沈斐目光一黯,向她控诉:“你是我们的妹妹啊,有什么事难道我和大哥他们不能顶吗,你凭什么不声不响的就以身犯险?你被绑架、被迫和杨刚搏斗的时候,又考虑过我们的感受吗?!”
沈慕青彻底呆住,原来二哥并非是认为她做得太绝,而是在为她的以身犯险而感到后怕和生气。
心像被晒化的糖果,黏糊糊、暖融融,却又甜滋滋的。
她鼻头一酸,不管不顾,直接上前抱住了沈斐:“二哥,对不起!”
“可是,爱是相互的,你们想保护我,也也希望能保护你们啊。”她柔声道,“虽然你平时对我都凶巴巴的,可是你知不知道,当我得知杨刚从警局出去那刻,我有多担心他再来报复?就像你想要为大哥报仇的心一样,我也想要为二哥讨回公道啊。我明白你的生气,这次是我做得还不够好,但是慕慕会成长会努改进!二哥,你原谅我好不好?”
话毕,沈慕青的眼泪没能憋住,顺着脸颊滑落到少年脖颈。
沈斐从来没在清醒时被小妹抱过。
小妹是那样任性妄为,他分明生气得很,可面对这样的沈慕青,他到底是投降了。
沈斐撇开头,说话带着些鼻音:“真是麻烦死了,明明就是你不对,偏偏你还先委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