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傅家能赚工分的就只有傅家二老、李秀芝、傅冬月这四个大人, 和几个孩子课余的几个工分。
要搁平时,这么几个老老少少的工分是绝对养不活一家子的, 但一来家里还有老多的粮食,哪怕两年不上工也够吃了, 二来, 傅有田去年学了几个月车, 已经可以上手,他师傅说今年下半年就可以让他来试着拉货,到时候就可以拿钱回家, 第三,傅有粮每个月可以拿回二十块钱, 这可是实打实的钱,比赚了工分再去兑钱和票要实在多了。
所以,哪怕傅家现在上工的人不多, 一家子也没有半点忧愁。
傅老太从柜子里拿了两块钱给傅冬月:“带你三个侄子去学校把名报了,让他们赶紧去学校待着,别在我眼前晃,烦死了。”
“嗳。”傅冬月接过钱,数了数:“娘,臭小子每人学费五毛钱,还剩五毛,是给你带回来还是咋的?”
傅老太说:“你送他们去了学校后,去供销社买三斤盐回来。”
“那也还剩五分。”傅冬月勾了勾手指头算了数,再说。
傅老太把在地上爬啊爬的傅小雨抱起来,揉了揉小丫头柔软的头发说:“看看有没有红头绳,过个把月你侄女要过周岁了,到时候给她扎个红头绳喜庆喜庆。”转念想到什么,她又给否了:“算了,一月份总理没了,全国还在哀悼中,还是不扎红头绳了,给她买块糖甜甜嘴儿吧!”
傅小雨知道今年是多事之秋,总理同志没了,元帅也会病逝,领袖同志也要仙去,唐山还会发生大地震,巨大的天灾,只可惜她还是个不足一岁的黄毛丫头,哪怕知道历史,也还是什么也做不了。
如今是一九七六年了,已经是十、年、动、荡的尾声,最是混乱的时候,熬过这两年,新的时代就要来了,到那时候,大家的日子就会好过多了。
好在她们这离北京很远,哪怕有再大的变动,对他们的影响也是极慢极小的。
“嗳!”傅冬月把事情一一记下,转身就走。
“冬月。”傅老太喊住她:“可千万别再和人打架,你也老大不少了,到时候找不着婆家,老娘还得养你一辈子,那多隔应人!”
傅冬月:“……”
她是娘亲生的吗?别是沟里捡来的吧?
等傅冬月走了,傅老太找出背带,将傅小雨背在了背上:“宝儿,我们去队委看看今年在哪养猪,奶也得赚工分给我宝儿买吃的穿的,可不能饿着我的宝贝乖乖喽。”
傅老头和李秀芝早早就带着傅小馍去队里上工了,傅老太还没开始上工,就在家带傅小雨。
傅小雨搂着傅老太的脖子,笑嘻嘻的喊了声奶,逗得傅老太笑弯了腰。
她已经十一个月了,还有一个月就满周岁,已经能喊爸、妈、爷、奶、哥哥,其它的话像饭饭、菜菜、糖糖也会说了,再就是拉粑粑,拉尿尿这两样还表达得不清不楚。
在黄土山,十一个月就能说这么多话的孩子不多见,所以傅老太走到哪里都会带着傅小雨,在那些老头老太太面上可算是出尽了风头。
谁人不知老傅家生了个顶聪明的闺女,长得白白净净,五官精致,又特别爱笑,对谁都是笑嘻嘻的,只要看到她,再多的烦心事儿也没了。
因此,傅小雨不但在傅家深受宠爱,在外面也很受欢迎。
这不,傅老太刚走到村子,就有不少老头老太太来逗傅小雨,手里要是有个把糖也会很舍得的给塞到她手里,傅小雨都会回以一个大大的笑,再加一个么么哒,完全不嫌弃他们是老人。
老人们虽然丢了口袋里的糖,但被哄得身心舒畅,一致觉得,要是他们家里也有这样一个惹人疼爱的宝宝,估计能活到百八十岁。
可是谁有老傅家好命啊?
不过转念一想,老傅家待人厚道,一家子人都是实城人,从不占别人便宜,就拿上次方芳的事情来说,方芳都在外面偷人了,傅家还满足她的要求,让她带走一个孩子,好在傅老二那两个小子也是懂得好赖的,真跟了方芳那样的妈走,以后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这事一出,四乡八村没有人不说老傅家好的,不少人家的姑娘都想着嫁进老傅家,可是一想到老傅家穷得家徒四壁的,又歇了心思,人再好,肚子也得填饱啊!
傅老太到了队委时,傅小雨的小衣兜里已经塞满了糖,她都有些怀疑她奶走哪都带着她不为别的,就为了收糖,不然,为啥每次回去看到她满兜的糖乐得都合不拢嘴?
进到队委房子,里面已经有两个养猪的老太太在,也和傅老太一样的心思,来问问今年在哪里养猪。
黄土山生产队下面有三个村子,既老傅家住的光荣村,傅爱月住的乌沙村和另一个和平村,去年是在和平村养的猪,养了三头,每个村要出一个人去养猪,年底每个村分一头杀来分肉。
刘三河正和几个队委干部在商量,傅老太就在外面和两老太太聊天,内容自然是围绕着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傅小雨,两老太太也是顶喜欢傅小雨的,奈何兜里没带糖,年都过老久了,几家人屋里还有糖啊?
“哎哟,咱们小雨又长高了,这闺女将来肯定老高了。”成老太是乌沙村的,村子隔得近,又常和傅老太在一起养猪,没少见傅小雨。
张老太是和平村的,也点点头:“那指定是,闺女爹妈那身高是他们村里顶一顶二的,闺女哪能不高?”
“女孩家家的,太高也不好,将来不好找对象。”傅老太心里老得意了,嘴上却这样说。
成老太说:“哪怕啥,去部队里找啊,那些当兵的小伙子个个跟大树似的,老高老壮实了,咱闺女一看就是不凡的,就得配那不凡的军人。”
“就是就是。”张老太忙应喝,问傅老太:“你家有军不是在部队当官了嘛,让他给介绍几个优秀的不就成了。”
傅老太想了想说:“倒是有一个,就是上次有军带家里那小子,他一直嚷着将来要娶我家小雨来着,他爸还是有军有领导呢。”
“那挺好的,你们就偷着乐吧,有军现在是官,对方这官上加官的,指不定将来有多大的出息,你家小雨就跟着吃香喝辣喽。”张老太笑起来。
傅小雨一头黑线,真是头脑简单的小老太太哟,军嫂哪是那么好当的,她可不想当军嫂,不打战还好,一打战,整天担惊受怕,指不定哪天就成了寡妇,Oh,No!
“今年在咱光荣村养猪,明儿个我就让人把猪栏给修一修,抓几头猪崽回来。”刘三河开完会,出来把结果和她们说了。
三个老太太点点头,成老太和张老太都各自回去准备去了,傅老太问刘三河:“那弄假粮票的人找着没?”
“还没呢,婶,不瞒您说,最近我这头都大了,您说是谁这么缺德,用假粮票祸祸人,咱生产队这么多年可还没出过这事呢!”刘三河拍了拍额头,烦得很。
傅老太想了想说:“指不定是别的生产队的,咱这的人都是老实本分的,谁也没那缺德心眼子。”
“也许吧,真希望快点将那混账东西找出来,要不然那么多粮食油的,都得咱们队上给分摊了,这日子本就过得紧巴,还摊一批粮可就没法过了。”刘三河眉头都拧成一团了。
傅老太也是忧愁,一边带着傅小雨回家一边骂起来:“真是个坏了心肠烂了肚的祸害兜子,为了个人私利害得我们大家日子都法过,要是找出来,非得扒他一层皮不可,忒坏了。”
傅小雨挠了挠头顶,没想到挠到一撮头发,这才想起自己现在留了头发了,不是小光光,遂作罢,暗想,到底是谁弄了假粮票呢?希望这颗老鼠屎快点找出来!
傅冬月把三个侄子带到学校,报了名,就把他们扔给了老师,一身轻松的去了镇上,排队买盐,一边百无聊赖的看着前面的售货员接过一个人的鸡蛋,再换算成钱,给称份额的盐,那人拿着盐走了,另一个人向前,递给售货员一袋土豆。
因为盐和香烟是由国家专营,所以农民生活上与国家形成的最大的交换就是盐和香烟,农民没有钱,通常只能用鸡蛋等农产品换购盐和香烟,鸡蛋两三分钱一个,盐每斤要一毛五,所以五个鸡蛋才能换一斤盐。
而烟当然是劣质香烟,一毛四分一包,哪怕这么便宜,农民也舍不得抽,他们一些人抽的是自己种的土烟,一些人买更便宜的烟丝抽,五分钱一斤的那种,劲特别足,抽一口绝对辣得嗓子眼痛半天,这样的烟一般适合老烟民抽,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就不觉得辣了,让他们抽好烟,还觉得劲不够呢!
傅老头就是抽五分钱一斤的烟丝,而且并不是经常抽,心烦或者是有喜事才会抽一锅。
傅冬月捏了捏手里的五毛钱,好在三哥每个月可以拿回二十块钱,不用再拿家里的鸡蛋或者粮食来换盐了,手里轻松了不说,面子上也有光,以前她拿粮食来换盐,看到别人家拿钱,总觉得丢人。
“白霞,来这里。”突然,传来一个人压低声音的喊声,因为喊的是白霞,傅冬月很敏感的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