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思通过后视镜看了过来,“赵骏他为什么要放过我们?”
胡一德明明已经指名要杀周觉山灭口,赵骏这么做,不就等同于背叛了胡一德?而他又早就背叛了国际刑警组织,现在是两方得罪,一旦东窗事发,行为败露,任何一方都可以要了他的命。
周觉山敛眉,降下车窗,寒凉的风雨吹了进来,他借此保持清醒。
“他有没有跟你说,他叛变的细节?”
“他说了他杀了高汉的父亲,他还劫走了老谭。”
“嗯,但这些都不足以成为他叛变的证据。我记得,我跟你说过,赵骏他一直不知道我的任务,他也不知道国际警方还在调查南掸军方走私毒-品的事情。”
在赵骏的立场上来说,他一直以为,他只要自己解决好柴坤集团那起军火走-私的案子就可以了。他跟胡一德认识,更是先于得知,胡一德是这起走私案件的元凶的。
“你还记得,你在你日记本里写过,在你时候的印象里,赵骏的死,是与胡一德有关的事情吗……”
其实赵骏那次缉毒任务失败,是因为吴四民派了胡一德去帮助一个在逃的毒贩,那次任务,跟胡一德本身的走私贩-毒无关。而后来,赵骏到了缅甸,当了卧底,上级让他不计代价地潜入柴坤集团,他就是在此过程中,无意间又遇到了胡一德。
胡一德很赏识他,而且并没有发现他的警察身份,他当时又正好想在柴坤集团里安插一个眼线,便主动提出想帮他这个忙,在缅甸,如果想生存下去,没有任何一个普通人可以拒绝军方的势力,赵骏当然也不除外,而且这对于当时毫无根基的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所以他答应了胡一德的条件,一边帮警方侦查线索,一边又假意帮胡一德打探消息。
但谁知道,没过多久,胡一德为了套牢他这一条内线,便派人找到赵骏,给他灌下了第一批海洛-因……赵骏自此拼命地戒毒,他没日没夜地拿绳子绑着自己,割过腕,跳过河,但胡一德仍旧不肯善罢甘休,一次又一次地用毒-品诱惑着他……
十几年的折磨,任谁也撑不住的,终究,赵骏在一次嗑药的过程中,失手打死了高汉的父亲。而此时,胡一德已经得知了赵骏卧底的身份,但他并没有挑明,也没有选择杀他灭口,而是开始利用赵骏这层特殊关系,帮他走私毒-品到中缅边境。
“我前面也说过,他起初并不知道我们的全部任务,从原则上来说,其实他只要能破了那桩军火案就好。但赵骏并不傻,当我出现在南掸的军区,他就已经事情发现不对,我知道他暗中调查过我,就在不久之前,他也应该知道了我任务中的一部分是与缉毒有关,赵骏本就是个要强的性格,更何况他早就知道自己是错的,你要是说他叛变了吗,其实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对不起过自己的任务,但是被人利用的下场是一样的错!走私毒-品比军火更可恨……我的出现,只是相当于在他早就溃烂的内脏上动了一把刀子,我帮他把烂肉划开让他看见了,他没办法再遮掩,便开始无地自容。”
说话间,周觉山缓缓地抬起了那条没有受伤的右手,捂着自己左臂的伤口,吃痛,用力地捏了捏。
在思静望着他,呆住,车子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停在一片茂密的林荫道。她睫毛微动,好半天才又张开口……
“那……那他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
周觉山沉默两秒,苦涩地轻笑一声,“你以为他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地找我的炸-弹启动装置,还让我们在五分钟之内,有多远走多远。”
那个炸-弹的延时,就是五分钟的时间……
在思骤然反应过来,瞠目,连忙启动引擎,周觉山猛地反手使劲儿地将她按在座椅上,拔出车钥匙。
他忍着痛,定定地望着她,眼眶微微地泛红,“晚了!早在十分钟之前,路过那个弯道的时候,爆-炸就全都已经发生了!!”
……那时的地面,是真的在颤动,这个距离,相当于发生了一起四级地震,只是当时车子急转弯,情况紧急,在思她没有察觉而已。
「此地别燕丹,
壮士发冲冠。
昔时人已没,
今日水犹寒。」
十几分钟前,周觉山与在思开车逃离村寨,几十名马仔都提枪提刀追了出去。
胡一德刚跟外地的毒贩打过一通电话,撂下电话,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赵骏正好推门走进来。
“外面吵什么呢?乱七八糟的。”
赵骏关上门,“没什么,好像是货又弄乱了吧。”
胡一德点头,有些嫌弃地又看看赵骏,“那你进来干嘛?”
赵骏看着他,微微地笑了一下,“认识这么多年,送你一份礼物。”
……
第七十二章
收音机里, 新闻实时播报。
“……据报道, 南掸邦军( RCSS/SSA)发言人邱毅中校称, 12月23日上午十时,南掸邦北部巴格乡海盖村附近出现一起大规模爆炸事-件,截至目前, 爆-炸事件已造成至少29人死亡,上百人受伤。南掸军第一军军长胡一德少将在事故中不幸遇难,第一军第三团团长周觉山在此次事故中失踪,事件发生的具体原因仍在调查当中。此外, 邱毅中校还表示, 在上午搜救的过程当中, 提前到达的消防与搜救警察处无意间在村内一辆未引爆的空油罐车内发现了大量的冰-毒、海-洛因以及军内5.56mm制式步-枪, 由于涉量过大, 冰-毒与海-洛因外包装上明确标有‘中国’、‘泰国’等字样, 目前, 国际警方已经介入其中。”
连绵的大雨,一直等到过了中缅边境才逐渐小些。
在思报了警, 攒着一口气,十指紧紧地抓着方向盘,将周觉山一路送到了医院。
警方的人一路保护着他们,在思替周觉山办好手续,直到确认他被医生和护士们推进了手术室,她自己一个人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终于再忍不住情绪, 歇斯底里,嚎啕大哭。
记者们闻讯赶来,“俞小姐,我们打算给你做一个专访。”
……
“俞小姐,缅甸的这一行你有什么收获吗?交战区是否真的很危险?或者你能不能抽出五分钟的时间跟我们讲一讲有关于你的遭遇?”
……
“俞小姐,南掸的民风如何?是否真应了那句穷乡僻壤出刁民?”
“俞小姐……”
“俞小姐……”
“俞小姐……”
记者的问题不断,扰乱了医院的秩序,在思哭到情绪失控,但他们依旧追问不停,警方连忙派人将这群记者轰出了医院。
手术室里的红灯还亮着,有一个身穿深蓝色警服,看样子应该是这些警察中的长官的男人阔步地朝在思走了过来。
对方站定,先敬了一个礼。
“姜岩,我是周觉山的上线。俞小姐的事情我知道的很清楚。周觉山在离开海盖村之前,已经通知了我们胡一德用来存放毒-品和军火的位于广州的仓库具体地址,两小时前,警方已经完全控制住了该仓库据点,据不完全统计,查出毒-品12吨重,M16A4一百余箱,广州方面人手不够,紧急调派了一个排的武警才将这些违禁的物品搬了出来。”
在思泪流不止,听到对方的声音,缓缓地抬起头。
姜岩神情肃穆,说完一番话,微垂下目光,直到他看到在思挂在眼角的泪水,于心不忍,语气这才稍微放软了一些,“胡一德也已经死了,虽然没能通过正当的法律途径予以拘捕,但考虑到周觉山在此次任务中立功,赵骏在此过程中牺牲,中方将不会对他们这次在此次任务中的过失予以追究。另外,缅方那边,你也可以放心,如果缅方对奖处有任何异议,我们也会尽可能地对周觉山予以保护。”
走廊里,清冷的光线割裂开菱形的白色地砖。
在思移开视线,用指腹擦了擦眼泪,她现在脑子很乱,没说话,只有轻轻地点了下头。
“俞小姐还有什么要求吗?”姜岩低声地问着她。
在思十根手指抓着椅子,“我父亲……”
“赵骏的遗体我们会尽可能地跟南掸方面争取,但是……不能进烈士园,毕竟从法律上讲,他在十七年前就已经死了。”
在思哽着嗓子,低下头,泪水又再度涌了出来,“那,周觉山以后可以跟我留在中国吗?”
“可以。但为了他的安全考虑,希望他尽可能地隐姓埋名。”
中国,会给他提供一个全新的身份,一份全新的生活,再没有硝烟和战场,他也不再会是军人或警察,这里和平安定,符合他一直以来的追求和希冀。
截至目前,世界上共有233个国家和地区,有人的地方,就都或多或少地会存在着矛盾和问题,但大多数人都是经历了比较才会知道,什么是基础生活的必须,以及和平的珍贵与意义。
“抚恤金与后续的相关保障问题……”
“那些就等到他康复之后你跟他谈吧。”在思仰起头,安静地看了姜岩几秒,她眼眶红红的,又哭又笑,“现在,对我来说,能平安地活着就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