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嫁进来那天请吃酒,沈翠兰就看赵春芳不顺眼。
不做肉做菜给宾客吃也就算了,还不给沈翠兰吃大骨头棒子!
哪怕现在嫁到老燕家一年的沈翠兰知道了,那大骨头棒子上真的没啥肉,可那终归是肉,是好东西!
她不给就是她坏!
敢情好的是,田秀平没抱大房的孩子回屋,而是抱了三房的,哪怕现在报的不是自己的,她心里也舒坦够呛的。
等她生了,到时候铁定是老燕家里最伶俐的那一个。
总体来说,虽然大家对阿福去跟老燕头儿老两口儿睡觉的事儿不是很满意,但是都没啥反对的声音,构不成对这个事情的反驳。
一家人就在晚饭以后,目送着田秀平抱着阿福回房去了。
自打陈英从老燕家走了,即使家里多了一个拖油瓶阿福,可老燕家的日子却是结结实实比以前好得多了。
起码每天都踏踏实实的,上工回家睡觉再上工,不用担心家里知情怀孕的事儿被捅出去咋整,也不用担心万一哪天陈英把孩子生在地里头去。
田秀平第一回带着阿福睡在炕上,阿福模样清秀,皮肤也白嫩,田秀平把她放在身边儿搂在怀里,衬着月光越看越稀罕,忍不住吧唧亲上去一口。
阿福也给力,哼哧就笑出了声音。
田秀平觉得心里头这个暖啊。
“老头子,你瞧,这阿福瞅着我直乐呵!算不算我跟她有缘分?”
老燕头喜欢女儿、孙女儿,对阿福和阿宝本来心里就没啥血缘不血缘的偏爱,一样疼的。
看着躺在俩人儿中间的小孙女儿阿福,老燕头打心底里稀罕得不行,也就是田秀平没说话,自己没好意思先搭腔夸她。
“好看好看啊,我早就说了阿福好看还乖巧,你自己个儿一直觉得别扭。”
田秀平最烦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斜着眼睛瞪了一眼老燕头儿,坐起身来,把阿福抱到自己另一边儿去,不让老燕头儿挨着小孙女儿睡。
“你这老婆子,你这是做啥?那是我孙女儿。”
“你上一边儿去,阿福喜欢奶奶,对着我都笑了她看你可笑不出来。”
五六月份的天气晚上还是有一些阴凉的,田秀平伸手摸了摸阿福穿的小衣服,摸着就觉得单薄,而且布料摸着也不舒服不贴身。
“这老大家的咋给阿福穿了这么个衣服?”
仔细一看,还是个灰色的,这颜色脏不脏的都看不出来,就算是阿福够白,传上去也是显得油头满面,脏不溜秋的。
“这不是顺子小时候那衣服?就那个穿着躺地上打滚儿,老大家的都不爱给洗衣裳的那个。”
田秀平满脸都是嫌弃的表情,给这么好看可爱的粉嫩团子穿顺子那毛孩子的衣裳??
她赵春芳是不是虐待阿福啊?
赵春芳:妈,我冤枉啊!真冤枉!
“不成,阿福不能穿这个玩意儿,我明儿就去趟县里头,给阿福置办块布给做衣服去。”
老燕头儿想到之前因为陈英的原因,田秀平对阿福冷面相对的样子和现在的模样呈现鲜明对比,他就想笑,当然了也只是想想,他可没这个胆子。
“今儿老宋头还说让我帮忙打个柜子,我估计啊,还是忙活完了能给个把好东西的,到时候拿给你,你去给阿福换布票呗。”
自大老三燕建学去了部队的学校,每个月都会寄钱回来给她。一共是十六块五毛钱,比燕金桂的十八块六毛二要少了一点儿。
可是到底再乡下人眼里,这就是比巨款了。
此外,燕建学还能寄回来粮票啊肉票啊啥的,这可是身在文工团的燕金桂寄不回来的。
部队发的自然都是全国的,她田秀平拿着照样儿上县里换。
农村人平日里没啥花钱地方,自打燕建学按月份寄钱回来都个把个月了,除了家里添了两回肉骨头以外,这钱都没动,田秀平都老老实实地锁在柜子里。
老燕头手里头他宝贝闺女的两百块钱,也是被说在那儿。
“你舍得花老三给你的钱了?”
“啥舍不舍得的,我又没乱花!”田秀平又亲了亲阿福,“阿福这么乖,一看以后就是个伶俐聪明的,没准儿能比咱们老三学习还好,到时候才有的花钱。”
“你不是说,要留着老三的钱给他娶媳妇儿……哎哟,你踢我干啥?”
田秀平:踢的就是你!!!
第20章
田秀平向来都是个行动派, 第二天一早就拎着自己家的鸡蛋筐, 揣了点儿零毛钱就去了县里。
田秀平还是没舍得拿燕建文的钱, 那可是儿子的血汗钱, 回不了家换来的啊,还是省给她娶媳妇儿养孩子吧,他们老两口儿又不是没有劳动力。
她就顺手把老燕头上回干私活儿的钱都给拿上了。
扯块儿布嘛, 还能花多少钱。
县里头的黑市这些年活得厉害, 不像早十年八年的时候了, 那会儿子管得严,黑市经常换地方,还没几个人敢来私底下买卖东西。
现在的黑市差不多已经稳定了好些,有几个常驻的卖粮食的、倒腾肉票一应票据的小贩。
田秀平原本是常在张大婶儿那收鸡蛋,因为接连家里有孕妇孩子的, 鸡蛋好些个都是老燕家自己家吃下去了,田秀平已经好久没来出过鸡蛋了。
张大婶看着田秀平家的鸡蛋, 挑了挑眉毛,细声细语地说道“哟, 大姐啊,你们家这回的成色可不是太好啊。”
“啥玩意儿就成色不好了, 我们家鸡吃的都是正经好东西,你要是不想收就直说。”
张大婶看田秀平有些急了, 反倒是摆起架子来, 她手里头票子多, 算得上着黑市里头收鸡蛋的大户了。
她平日里就是在这黑市投机倒把, 低价整收了鸡蛋,再高价散数卖出去,一周来这儿两三趟,倒是每十天就能给自己个儿家添回肉吃。
“不是我不给你收啊,你看看你们家这个大小就那样儿,个头不够大的,我咋给你好价钱,现在缺鸡蛋的也不多,本来就不好转出去。”
田秀平虽然好些时候没来这儿出鸡蛋,不知道行情,可明摆着被这个老太太压价,自己心里头也不舒坦透了。
“你爱收不收,反正一个少于两分钱我是不出。”
上回她田秀平来黑市还是两分钱收一个呢,现在各家各户只管比那会儿更富裕更有钱,哪里会还不到一分钱去收一个的?
明摆着这张大婶儿欺负她。
张大婶对自己在这儿的影响力还是很有信心的,冲田秀平摆了摆手,表示这生意可不做了。她心里头十分有信心,逛一圈儿回来还得回来我这儿,到时候别说两分钱了,就是现在的叫价儿都不给你。
田秀平也要强,拎着鸡蛋筐就走了。
少说最近家里那三只母鸡也下了几十个蛋了,除了沈翠兰偶尔嚷着不舒服想吃一个,家里没有去动。
不知不觉就攒下这么多。
让她低价出售,连一块钱都换不到?
做梦吧。
田秀平就不信了,整个黑市还没有第二个人能收?
稍微明面儿上坐在一边儿的小贩确实不太多,很多人都是陌生面孔,拎着筐,或者扛着布口袋一来一往想要换东西的。
田秀平就慢慢悠悠地在这街上晃悠,故意把自己筐上的白布掀开一点点,露出点儿鸡蛋的模样儿来,再观察每一个人的神色。
来黑市的人都是有目的的,没有人会甘心来这儿闲逛,只要有毅力早晚都会遇上买主。
等田秀平大概走到第四个来回的时候,一个穿着考究的女人走在她身后拉了拉她的袖子。
俩人心照不宣,田秀平故意走慢了半拍,等那人走上来,同自己并肩而行一边儿走一边儿聊天儿。
“大娘,我看你这里都是鸡蛋是不?”
“是啊,我农家的土鸡蛋,我们家自己都是吃这些蛋的,最近家里婆子们给孩子断奶了,也就没想起来吃,才攒下这么多。”
“啊,是农家蛋吧?可太好了,我就想收农家蛋,是吃粮食长大的鸡不?”
“是啊,我们家鸡吃碎小米儿。”
“太好了大娘。你看我五分钱一个收你这一筐成不?”
田秀平:啥???五分钱一个???
因为怕在街上太过显眼,俩人渐渐远离了黑市的那条街道,走到了别的路口上去,说话的声音也比之前要低得多。
“价格您是觉得便宜了?我就是县上工作的,家里妹子生了孩子,我想送土鸡蛋给她补补身子,可商场里头的味道不成。放心,我骗不了你,一手拿钱一手拿回。”
田秀平不是觉得自己亏了,是非常吃惊。
她以前拿着鸡蛋啊,细粮啊来黑市转手换钱换票子都是着急怕在黑市被抓住,恨不得赶紧找那些贩子换了,然后拿着钱和票子再去百货大厦里买肉买啥的。
现在一看,这贩子赚钱啊。
赚大钱啊。
两毛都不肯收一个蛋,转手就卖人家五毛?
“没有,我是想问你之前是五毛在黑市里头拿过土鸡蛋?”
那女人不好意思挠挠头,“我之前是六分收的,我去了原来那家看她们家蛋成色也太差了,看你的还够饱满。才想着来你这儿问问的,你放心,我给你五毛的价格是要把一篮子都收了的,绝不让你再熬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