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艾领了两盒盒饭,打着伞紧跟上颜子意。福利院的孩子们也正在吃饭,看到剧组的人进来,好奇的小眼神左瞟右瞟,胆大的孩子走过去摸摸设备。
客厅吵吵嚷嚷,挂在白墙上的液晶电视正在播报午间新闻,开始时并没人注意,慢慢的,大家都捧着饭看了过去。
“今日,燕京市公安局破获人口贩卖大案,捕获涉案嫌疑犯百余人,解救被困儿童五十八人,警方已获取该团伙之前所拐儿童的信息,将逐一核实,争取早日送孩子们回家......”
儿童贩卖案很快席卷各大新闻头条,全国各地,那些离散的家庭,苦苦寻找、等待孩子的父母,再一次看到了希望。
此时的市局,比在菜市场耍杂技撞上广场舞大妈热舞还热闹。
报警电话响成了沸反盈天的热线,燕京本地的家长直接往市局冲,一波接一波,拦都拦不住。还有那几十个孩子,全待在会议室里,哇哇哇哭成一片,韩可捧着一把棒棒糖,焦头烂额地哄着,收效甚微。
然而,这些都算是小事。
局长办公室,吴局将大茶杯往桌面一放,“嘭”的一声,浮在上面的茶叶梗跟着茶水滑了出来。
“什么!肖泽不在这些孩子里?男外婆也死了?!”他搓了把已经退到后脑勺的发际线,双手叉腰,喘了口气,“有没有什么其他发现?”
黄健翔最怕吴局的滔天咆哮,被几点唾沫星子喷得噤若寒蝉。
徐景行示意了他几眼都没反应,只好出声:“小黄。”
黄健翔一下子挺直腰杆,目光来回在两个领导间转了三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哦哦哦,我,我这就去。”脚底抹油,“咻~”的一下跑了。
徐景行说:“男外婆的死亡时间在昨晚九点,也就是顾夕家被放火的时间。”
“那么说企图销毁证据并预谋杀顾夕的不是男外婆,或者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管哪种可能,男外婆之外还有一个人。”
“没错,男外婆也暗示了他们的关系。”
黄健翔敲了下虚掩的门,提着俩证物袋进来,戴上手套,轻手轻脚地将东西取出来。
“这是王志死的的时候男外婆留下的木偶,应该是传递‘一切由我掌控’的意思。”
黄健翔没把弄好,木偶一抽一抽地动着,在正气凛然的市局里跳鬼步。
吴局觑着眼,看得直皱眉:“另一个呢?他自己死的时候又留了一个?”
徐景行也戴上手套,将另一个的木偶取出来:“男外婆死的时候手里握着这个木偶,操哥说他的手握得很紧,在梨园村看守孩子的犯人说,男外婆手里经常拿着小木偶把玩,时不时还会唱一段戏。”
徐景行握着操控杆让木偶自立起来,吴局这才看清他手里有两个木偶,一大一小,徐景行操控着大木偶,大木偶手里的操控杆连着小木偶身上的线,一个控制一个。
徐景行又说:“从色泽和磨损痕迹看,小木偶应该是他经常把玩的那个,两个木偶的拼接处有新的木屑,是刚安装在一起的。他在传达,他身后还有人在操控。”
孩子们的哭声不断从门缝里钻进来,配着三个摇头晃脑四肢抽动的木偶实在诡异,看得吴局一个劲儿飙血压,他捏着眉心说:“幕后的人继续查,现在先把这些孩子安顿好,还有顾辉账单上卖出去的孩子,一个个落实到位。”
“已经联系好了永安福利院,没找到父母前,这些孩子先安置在那边。”
吴局挥挥手:“去吧。”
再次提审李连君,徐景行开门见山:“企图谋杀顾夕的有可能不是你说的老狼,你们团伙里还有什么人?”
“没有了,所有事情都是顾辉和老狼在做,”李连君费解地皱起眉,想了片刻,“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有个大客户,我们把最好的资源留给他挑,必要的时候他会给我们提供帮助。”
“谁?”徐景行凝眸看着她,“那些账单里没有特别的记录。”
“我没见过,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每年会以投资的名义给“健康树儿童用品店”进一笔钱。”
“十二年前帮安然福利院躲开审查,帮顾辉洗白的也是这个人吧?”
“顾辉说是个大老板,傍着大树好乘凉,伺候好这个客户,我们就有安全网罩着了。”
城利益捆绑的关系最牢固也最脆弱,在互惠互利的平衡点上可以长长久久地持续下去,一旦一方失衡,威胁到了另一方,曾经为你遮风挡雨的那把伞,会毫不留情地收紧,成为绞死你利器。
走出审讯室,徐景行说:“去查‘健康树’收到的大额汇款的汇款人。”
没了吴局那个高压水枪,黄健翔变回精干的小刑警,领了任务利落地去查了。
这时,一个中年妇女走进一堆浮躁不安的家长里,她慢悠悠的步伐,面无表情的脸显得格外突兀——正是王志的疯子姐姐王霞。
徐景行穿过不断拽他衣服,要咨询问题的家长,走到王霞面前:“来我办公室。”
回到办公室,徐景行关上门,给王霞倒了杯水:“想好了?”
王霞拘谨地坐着,手指绞着自己的衣角,她太久没正常说话了,语调慢慢吞吞:“我看到新闻了,你们救了那些孩子。”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点开图片,递到徐景行面前,“这些,可能对你们有帮助。”
徐景行一张张照片翻看过去,全是小孩的照片,年龄从几个月到几岁,拍摄地点都是她家,大些的孩子的照片里,用简单的修图软件加了文字,写的是孩子的姓名,年龄,被拐时间,纤细或简单的家庭地址。
他问:“这些都是王志拐到家的小孩?”
王霞的眼珠垂下去:“有些是他拐的,更多是人贩子拐来的,那边还没收去的时候先放在我家,如果被发现了就说是我抱回来的,本地的就还回去,外地的反正没人认识,忽悠几句就过去了。”
“你装疯多久了,一直在收集被拐孩子的信息?”
“一开始是真疯,有一天听到孩子哭,我以为我的儿子回来了,莫名其妙就清醒了...后来才知道我弟弟走上了这条路。”
突然从混沌的世界清醒过来,她茫然看着老房子,想起是父母留给她姐弟俩的,同时也想起她已经离婚了。
孩子丢了后,她找了两年,无果,老公心灰意冷,想要再生一个。她不肯,因为再生一个孩子,意味着要登记死亡第一个孩子。她不知道孩子在哪儿,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但她希望有朝一日万一孩子回来了,他知道爸爸妈妈还在等他,还没放弃他。
孩子丢失后,那个曾经欢声笑语的家已经被耗得五劳七伤、千疮百孔,是否再要一个孩子的分歧,在本就濒临破碎的家庭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就这么散了。她继续麻木地找孩子,什么时候开始失了神智也不知晓。
更令她痛心的是,弟弟居然利用她的疯癫干了这样的营生,无疑在血淋淋的伤口上撒了把盐。可那又是在她无依无靠时收留她,在她丧失意识时照顾她的弟弟。
王霞从记忆中抽回,继续说:“我清醒以后继续装疯,顺着我弟弟找孩子,可他涉入的不深,我只能了解到他这个层面的事情。有时候逮着机会,我就把他们拐来的孩子带给赵刚,让他送警察局去。”
徐景行点开手机里最新的一张照片,肖泽,他问:“这个男孩是被二次拐卖,王志有经手,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是个非常、非常聪明的孩子。”
她用了两个非常,徐景行沉着眉眼,静静看着她。
王霞说:“他偷听到自己要被送到国外去,那样就更回不了家了。刚好那段时间顾辉出事,那里管理乱,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代替了另外一个小孩被卖到燕京本地。可他是被一个什么重要客户选中的,那边出动了狼外婆,又把他拐回去。”
徐景行听完,她说的重要客户,应该就是李连君说的保护伞,从他们那挑选优质的孩子,比如像肖泽这样聪明的孩子。
“我给了他很多生长豆,让他在拐弯、岔路口这些特殊的地方丢一颗,他们为了掩人耳目会绕路去那里。
他真的很聪明,丢的地方赵刚一定是看到了,一路跟着他们,所以才会在跟踪的路上...”
王霞说到这里生生哽住,眼眶通红,眼泪却没掉下来,她无声无泪地抽噎了两下,嘴角哆嗦,“我,我知道王志也被害了...今天过来,还有一件事情,带他回家...”
这个女人经受的都是削骨拨筋的伤害,旁人再多的同情和惋惜也无法感同身受,徐景行没法安慰她,只说:“把你孩子的信息告诉我,我尽最大努力帮你找到他。”
“谢,谢谢。”女人捂住嘴,眼泪一点一点溢满眼眶,终于,泣不成声。
办公室的门被叩响,徐景行还没出声,黄健翔就冲了进来,看到哭泣的女人,下意识退了一步,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尴尬地杵在门边。
“带她去登记孩子的信息,”徐景行交待:“登记细致点。”
黄健翔将人交待给同事,反身回到徐景行办公室:“徐队,查到了,给‘健康树’汇款的账户,是个叫陈如是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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