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月的声音虽带着恨意,却掩不住清丽悦耳的音质,颜子意越听头越沉,眼皮也快撑不住了,白光变得模糊,一点点消散,黑暗聚拢过来,她想说什么,声音却好似只在心里响起,彻底陷入黑暗前,似乎听到祁月问她:“子意,你不想看看他的下场吗?”
祁月将颜子意平躺在沙发上,调了空调的温度,又将房间的薄被拿出来给她盖上,最后看了她一眼,心一横,将她的手机关机。背上早就收拾好的旅行背包,提上装着五百万的行李箱,一步步沉重地往外走。
可是,走到一楼楼道出口时,祁月心一跳,攥在手心的行李箱险些砸下去。
几个穿着黑色长裤背心的男人坐在机车上,电击棒一下下敲击着掌心,“祁月,去哪啊?”
祁月强撑着一笑,“我能去哪?丢个没用的旧箱子。”
男人走到她面前,稍一用力就从她手里夺了箱子,颠了颠,“哟~还挺沉。”
“收拾些没用的东西扔了,当然沉。”祁月若无其事地说着,突然脚上发力,擦着男人身边跑出去。
坐在机车上的男人,油门一轰,直接在市井小巷里蹿出去,不管不顾,撞开行人和压倒摊位,惹得这些街坊敢怒不敢言。
祁月才跑出十来米,就被前后两辆机车夹在中间,男人禁锢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回拖,“想逃也不看看日历,涛哥早就发觉你们不对劲了,他交待不管你们在搞什么名堂,今晚的格斗台,只要还有一口气,祁阳就得爬上去。”
第48章
回到市局, 他们紧锣密鼓地开始定位顾辉的手机, 查看路面监控,歹徒很谨慎, 让顾辉丢了手机,和他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让他到一个地点, 换一种交通工具,在城市蛛网般的马路上三拐五绕地转。
道路监控密集, 一个路段接着一个路段地切换, 时不时又有一段监控盲区, 一路追踪,踪迹却难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对于绑架案,时间关乎人命。转眼到了下午,徐景行看了眼手机, 她还没回复信息。
徐景行调出她的号码, 电话拨出前手机响了起来, 是网监科的电话,这个节骨眼上, 他直觉发生了什么,接通电话的一瞬同事的声音冲出听筒:“徐队, 你们正在办的那个绑架案在网上炸了, 简直是以宇宙速度在传播,删都来不及, 所有网络平台都在议论这件事。”
徐景行眸色一黯,“怎么回事?”
“你输入安然福利院贩卖儿童。”
徐景行心里咯噔一下,颜子意、祁阳、祁月、顾辉这几个名字飞速在脑子里滑过,他的呼吸变紧,手按在黄健翔的肩膀上,将他猛地后推,黄健翔被吓得手脚都抬了起来,一脸懵逼地被转椅载着滑出老远。
徐景行弯腰快速输入关键字,在跳出的网页上随便点进一个视频,他这几下动静大,众人看他面色凝重,纷纷放下手里的活儿过来看。
视频是在一间不太敞亮的屋子里拍的,背景是斑驳发黄的墙壁和积垢了厚尘的地面,视频正中间,顾辉被五花大绑地绑在一把椅子上,他的脸上打着光,将他的面貌一清二楚地呈现出来。这样的视角和布局,像是犯人坐在审讯椅上被盘问。
视频播放没几秒,响起一道声音,“名字。”这声音带着沙沙的电流音,毫无起伏,是经过了变声器。
顾辉十分狼狈,满头满脸满身都是汗,油头垢面,像一团污泥,抖抖索索地说:“顾,顾辉。”
电流音:“原名。”
顾辉看着摄像头,目光惊恐,嘴唇嗫嚅着,却怎么也吐不出半个字。
只几秒,顾辉没答,视频一黑,被遮上一块黑布,接着是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以及顾辉杀猪般的嚎叫声,看不到画面,只是声音已经把听者的心揪得紧紧的。
声音停歇,视频再次亮起来,顾辉已经变得鼻青脸肿,瘫软如一团烂泥,要不是被绳子绑着,想必他早就倒地上去了。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明明还是和方才一样是毫无起伏的电流音,却仿佛多了残暴的血性,“名字。”
顾辉被打老实了,说:“顾朝成。”
“十二年前你是做什么的?”
“做,做生意。”
那人什么也没说,而是直截了当地把黑布遮住摄像头,顾辉顿时叫起来:“我说!我说!我说!”
黑布被拿开,顾辉的脸再次出现在视频里,“我...我...我以前是一家福利院的院长。”
“什么福利院?”
“...安然福利院。”
“你在福利院经营什么买卖?”
顾辉再一次陷入沉默,面皮一抽一抽地抖动,突然,他脚一撑地,就着被绑的姿势扭曲地站起来,猛地往墙上撞。
那人动作极快,一秒盖住摄像头,人就冲过去拽住了他,又是一顿拳脚相向,“说不说?”
顾辉面如死灰地摊在椅子说,阴惨惨地笑起来,笑声伴着断断续续的喘息声,诡异又颓败,活路没有,死路也走不了,只有内心无尽的煎熬和肉体上的疼痛。
笼在安然福利院外的层层浓雾,从里面被强制性撕开一道口,封尘数十年的荒谬生意,显露在了朗朗乾坤之下。
“福利院面上收养一些残疾孩子,实际上是买卖正常的孩子,开始只是偷偷摸摸借领养的名义卖,来钱快,尝到甜头后越做越大,时间久了,全国都有人贩子拐了孩子往我们这里送,买的人也多。”
“有留下那些孩子的出生地、父母的信息吗?”
“没有,都是单线联系,以免父母找到我们,我们只收孩子,什么都信息都不留。”
话落,传来滋滋的杂音,某种愤怒的情绪被变声器过滤后传出来,“除了你,还有哪些人参与了贩卖儿童?”
顾辉顿了一顿,那人说:“丧尽天良的事你都做了,还讲义气一个人扛罪?”
顾辉不知想到了什么,老实交待了一串名单。
那人又问:“除了拐卖儿童,你们利用孩子还干了什么?”
“没有了,你杀了我吧。”顾辉露出一副等死的凛然,毫不畏惧地看着对面的人。
那人不再暴力逼供,视频外响起脚步声,他往另一个方向走了,在顾辉没注意到的地方,白布遮着一块方形的物体,那人伸手一拉,白布缓缓滑落,露出两个锈渍斑斑的铁笼,以及被关在铁笼里的一男一女,正是顾晨和顾夕。
顾辉眼中赴死的决然瞬间崩塌,剧烈挣扎起来,椅子脚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音,他像困兽一般嘶吼起来,“畜生,杂种,老子弄死你!弄死你!”
虽然他对别人的孩子百般欺凌,在自己的孩子面前却始终是个仁慈的父亲,一旦他最肮脏的一面呈现在子女面前,给内心带来的冲击犹如山崩,之前种种简直是隔靴挠痒。
然而,这只是开始。
顾晨全身是伤,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躺在笼子里,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挡不住外溢的泪水。
顾夕的嘴被封着,她跪在笼子前,双手紧紧拽住栏杆,看着顾辉,呜咽着哭。
歹徒一把撕开她嘴上的胶布,极近痛苦而压抑的哭声顿时渗透进空气,歹徒将她的手从笼子里抓出来,按在地上,另一只手中匕首闪着银光,“我给你时间思考,一分钟,剁一根手指。”
顾夕哭到没有声音,只有拉长的啜泣声伴着胸口的起伏。
顾辉脸上的血色褪尽,嘴唇剧烈嗫嚅着,“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不要伤害他们,不要—”
他哆嗦着一句句交待:“普通孩子拿去买卖,漂亮的...漂亮的孩子选出来,单独关在一层楼,做,做雏妓,十多岁就可以开.苞,有些客人喜欢更小一点的,也有客人特别喜欢哪个,就高价买走...男孩子也有人喜欢,什么样的需求都有......”
“都有哪些人?”
“不,不记得了,太久了...”
顾辉还在挣扎,歹徒手一抬,猛地剁下去,刀锋还没碰到顾夕的手,她已经惊声尖叫起来。
顾辉登时报出一个名字,接下来,又是一长串的名单。
“那些孩子有在你们手里死了的吗?”
顾辉不敢看自己的孩子,下巴垂到胸口上抽泣,声音支离破碎,“有...有些不乖,太闹,怕被发现,就...有些是人贩子送过来就被打坏了......”
他支支吾吾地说着,视频里快速出现一道黑影,黑衣黑裤身材高壮。那个始终藏得严实,连声音都加工过的男人,大咧咧的背影就这么出现在视频里。他快步走向顾辉,腿势带风,猛地踢向他的侧脸,顾辉嘴里喷血,发出“嘭”的一声巨响,连人带椅子飞出去一米多。
他为了保护儿女,将自己肮脏的骨血全部掏出来,可是,心灵的创伤远比肉体上的伤害来得更猛烈一些,他亲手,撕毁了儿女的一生。
顾夕哭到痉挛,摊在地上不停地摇头,她不信,不信这是她叫了十八年的爸爸。
顾晨的血流、血压、新陈代谢都很低,本出于缓慢衰竭的迟缓状态,他听着陌生世界传来的声音,开始心率加快,血压飙升,心脏不住地绞痛,他颤抖着抱紧了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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