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今年,他才开始慢慢克服。
两年,太久了。他怎么会用了两年才摆脱掉那样一个小阴影呢?
这个问题,张修至今都没想通。
而鲁森,对于鲁森,他又要用多长的时间才能…
3
历经千辛万苦,饶束终于在人山人海的大学校门口打到了车。
司机师傅帮她放行李的时候,感叹了一句:“姑娘你这行李装得够足啊!”
饶束笑得有点不好意思。
上了车之后,她边从小背包里找出耳机,边对司机师傅说:“到员村山顶的家乐福附近。”
“好,姑娘是广州本地的啊?”
“是啊。”
其实不是。饶束是广东人,但不是广州人,她的故乡在省内一个小城镇。
司机师傅没再跟她聊天,她拿出手机,准备听歌。又见手机上有个未接来电。
饶束纳闷,刚刚怎么没接到咧?是太吵了?
她极少错过别人的来电。有时候洗着澡听到了电话铃声,都会请室友帮她拿一下手机,然后站在浴室里讲电话。嗯,当然是光着身子……
她这个诡异的习惯,已经成了寝室里的日常笑料之一。
而现在这个未接来电,备注【小团】,饶束回拨过去,那边很快接通。
4
“你就不能不着痕迹地快速拿出来吗?”
“大爷,你那好歹也是一所大型公立学校吧,我再怎么快也不能直接跳过人家的网络安全系统吧。”
吴文的声音伴随着连续不断噼里啪啦的键盘声传出来。
大爷半躺在…不,张修半躺在沙发上,一边翻着书,一边吃樱桃。
笔记本电脑被他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视频里,吴文的侧脸认真得让他略感惭愧。
那么专注的神情,跟他妈在战场上作战一样。
张修抬起右腿,轻轻搁在自己屈起的左腿膝盖上,又伸手去拿了颗樱桃,顺便对视频里的人说:“放轻松点,我看你额角都快流汗了。”
吴文转头看他一眼,手指还在敲,“哦,你翘着二郎腿,你特么当然轻松啊。”
张修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主要是我从来不会紧张。”
吴文没理他,他对着几台电脑的屏幕,手指一会儿敲一台,一会儿又敲另一台。
某人啃着樱桃,继续翻书,“据说不会紧张的人普遍比较帅?”
“……”吴文直接把那台正在跟他视频通话的笔电盖了下去,但又没完全合上。只能对话,不能看脸了。
操?张修不敢相信,吴文竟然有不想看到他的脸的一天。
他刚想换种方式逗吴文,门铃声突然在这时响了。
“你家来人了。”吴文说。
“需要你提醒么?”张修从沙发上起来,“我没丧失听力。”
吴文又说:“我只想说,你快把视频切了吧,幼稚鬼。”
“我不切的话,你想怎么?想抢走我的特权吗?”
“我特么这不是把机会让给你了吗?”
“这是你让给我的吗?这是我本来就拥有的。”张修一说完就立刻合上电脑。
门铃声还在响,他站在沙发前整理了一下衣服,一并收起脸上的浅淡笑意,尔后走去开门。
5
习惯性看了一眼猫眼,张修挑挑眉,不太意外。
他打开门,看着面前这个拉着行李箱的少女。
黑色背带西裤,白色半袖夏衣,白色运动鞋,短发略微凌乱,她的脸也被晒得微红。
他偏不开口说话,看她会以什么话开场。
结果两人对视了几秒,谁都没说话。
饶束在心里叹气,这个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只要他想,就能让你无比自在,或者,无比尴尬。像现在这样。
她放好行李箱,反手往后,摸到自己的背包小隔层,边找边说:“你一定知道我是来还你学生证的吧?”
他敷衍性地笑了一下,“你也很会挑时间。”
明知道他在北京只待一周,也明知道他已经回来好几天了,她却偏偏拖到他期末测试的前一天来归还。
“因为前几天没时间,我算好了,今天刚好顺路。”
张修没接话。她似乎忘记了自己把他的学生证放在哪里,低着头找了好一会儿都没找出来。
“对了,你找到保姆了吗?”
他被‘保姆’这个词堵了一下,“我…不需要了。”
“啊?”饶束顿住动作,“你的……容姨回来了?”
他分辨着她的神情,见她眼里似乎只有单纯的询问。
“没。”他说。
“哦……”饶束继续低下头在背包里找,又笑着说:“我以为你上次说的是真的,聘我来做你的保姆什么的。还有,其他的一些话。”
“……”
手放开门,张修歪着身子靠在门框上,想听听她还想说什么。
他的沉默,是在饶束预料之中的。他肯定是在这些天冷却下来了,对于她的那一点感兴趣,一分开就能轻易冷却,这很正常。如果他热情似火,饶束才会觉得更加虚幻。毕竟,她也大概知道他属于哪个阶层的人。哪种人就有哪种层次的活法。
饶束终于找出了他的学生证,递过去,抬头看着他。
他一伸手来拿,她就问:“所以,是我想太多了?”
张修的指尖刚碰到学生证,他抬眸看她。
饶束捏紧学生证,不让他拿走,继续问:“还是说,你总是这么随意的?”
他眨了一下桃花眼,模样慵懒,“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
两人灼灼对视了几秒,饶束依旧没放开他的学生证。
“也不一定。”她说。
他又笑了一下,敷衍中带着薄情的一种笑。
他的目光落到学生证上,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松开。
饶束却在这时突然用双手握住他那只手,他的学生证掉在地上。
张修条件反射往回缩,又被她拽了过去。
“一,我提前在你院子里洗过手了,你这个洁癖症患者不可以嫌弃我!”
饶束用十指裹住他左手。
“二,我知道你的手可能受过伤,所以我不会很用力。”
她走近一步,两人衣服相擦,而她望着他。
“三,我喜欢你。”
张修垂眸看她,脸上没有什么情绪,但心里约莫是有的。他只是控制得好。
安静了好一会儿。
饶束放开他的手,笑着补充:“我这个‘喜欢’,一定比你那个‘喜欢’来得真诚。你信吗?”
他挑眉,没答话。这已经是她今天第二次委婉地讽刺他了。
还没等他对此说点什么,饶束就转身去拉自己的行李箱了。
“唉,既然你现在不能收留我了,那我就只能去别的城市找暑期工了。”她用一种半开玩笑的语气说完,然后拖起那个严重残废的行李箱。
张修弯腰捡起地上的学生证,同时也注意到了她行李箱的情况。
“你…”
“开玩笑的啦,”她打断他的话,“我本来就是要去深圳的,所以才带了一大堆东西,你看我箱子都被整残了。”
他直起身,看着她,没说什么。
“真的,”饶束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我是奔着你这儿来的,我背个包就够了。”
“去深圳,工作?”他挑了概率最大的一个可能。
“应该会兼个职什么的吧,但主要是因为我姐在那儿。”
张修没再说什么,饶束也没打算多聊。
她拖着行李箱转身走,走了几步才说:“我走啦。”
他还是没说什么,站在门口,直到看见她走出院子。
长指在门框上敲了几下,张修在想,她到底在想什么?自己又在想什么?
想了几分钟,没想明白。
他认为没有思考的必要了。
总之他确定自己现在的感觉不太单纯。这种心理反应让他自己都感到陌生。
有点不爽,有点出乎意料,还他妈有点想直接抹掉饶束这个人在他生活里存在过的痕迹。
可她本就了无痕迹,一点东西都没留下,也没带走。又有什么好抹的?
对,也许就是因为她这了无痕迹的处理方式,让他不爽。
操,走得这么轻松的吗?
不是说有什么真诚的喜欢了吗?
不是讽刺他随意吗?不是讽刺他不真诚吗?貌似她也没好到哪里去。
不是很照顾他的感受吗?他的洁癖和双手受伤她都记得那么牢。
于是…走了?
操。
屈指轻蹭鼻尖,张修蹙着眉转身进屋里,反手关门。
下午时分,光线渐淡,客厅空荡。
他想起中午时候的厨房,宛如历经一场混战一样。
在客厅里站了一会,他拿上手机,又转身往外走。
穿过院子,出了院门。
外面显然没有任何拉着行李箱的身影。
张修低眸看了看地上的影子。
院门口的保安看他在这里站着没动,便问:“先生,你要出门吗?”
“不是。”他皱了皱眉。
他抬脚,踩了一下自己的影子。
不够,再踩一下。
“……”保安第一次看见他这种幼稚的举动。